愛就是病 病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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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表現賈寶玉,除了寫他的飲食起居、音容笑貌、愛愛怨怨以外,特别寫出了他的夢幻、癡狂,即不僅寫了他的精神常态,而且寫了他的精神變态。

    注意寫變态,本來是比較“現代派”的一種寫作路數,但在《紅樓夢》中,在賈寶玉身上用得十分頻繁,十分成功,故而相當引人注目。

    先是第五回的神遊太虛幻境,固然,作者是在借賈寶玉的夢來預告金陵十二钗的命運,把悲劇的結局明确無誤(總體上)而又影影綽綽(各個人)地告訴讀者。

    但所以做這個夢的是賈寶玉而不是别人,絕非沒有道理。

    正如警幻仙子向“衆姊妹”所解釋的:唯“寶玉一人,禀性乖張,生情怪谲,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

    ”這就是由他來夢的道理。

    将此夢解釋為欲“規引入正”,實在是強詞奪理,欲蓋彌彰,是真性情與假道學的結合。

    而一方面是“聰明靈慧”,一方面是“運數合終”的提示是重要的,聰明靈慧的人生活在運數合終的背景下面,這也正是對寶玉的悲劇性的一種解釋。

     同樣在此“幻境”中,警幻封寶玉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并解釋說:“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在“萬惡淫為首”的觀念根深蒂固、家喻戶曉、經久不衰的中國,作者敢于宣布全書的中心人物、而且是最帶自況色彩的人物為“天下第一淫人”,實在有勇氣。

    作者敢于正視“淫”即性心理在形成與生發寶玉的性格言行舉止遭際方面的作用,在當時也是了不起的。

    閨閣良友與世道難容,這是又一重矛盾。

    這裡的性别觀與寶玉多次宣揚的重女輕男觀,與其說是社會學意義上對于男尊女卑的封建秩序的挑戰,不如說是心理學意義上的懷春少男的天性流露。

    當然,能正視、承認并敢于流露表達這種天性,便已經有了社會學的意義。

     由此說來,寶玉此番神遊太虛之夢,也就有了他的心理根據與性格根據了——“天下第一淫人”當然要在夢中曆此奇幻,“醉以靈酒”“警以妙曲”“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柔情绻缱”“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均見第五回)也就是自然的了。

     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趙姨娘的詭計,馬道婆的魔法,寫得愚昧迷信而且俗氣,并且表現了曹雪芹對趙姨娘的偏見,不足挂齒。

    但寶玉的症狀并非全無意思: 這裡寶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隻是嘻嘻的笑,心裡有話隻是口裡說不出來。

    此時林黛玉隻是禁不住把臉紅漲了,掙着要走。

     這時寶玉狀況大體尚未失控,但孕育着心理危機的爆發。

    接着: ……寶玉大叫一聲:“我要死!”将身一縱,離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