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叛離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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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仆人果然在魯肅家找到了周瑜。

     當時,周瑜和魯肅等百餘名少年正在一個大操場上舞劍。

    他們都是魯肅召集來的,供給衣食,率領他們到南山一帶打獵,暗中則以軍事組織加以訓練。

    族中長輩對此十分疑惑,以為魯氏家族衰落了,才生下這麼一個狂生。

     魯肅比周瑜大三歲,體貌魁偉,儀表堂堂,血氣方剛又韌性十足。

    他出生不久父親就死了,跟着奶奶生活,家裡富有錢财,生性喜歡扶危濟困,結交英雄豪傑。

     魯肅到淮江書院求學不成,卻和周瑜成了朋友。

     有兩次路過合肥,他都和周瑜小聚。

     魯肅在祖母的溺愛中長大,在相當寬松的環境中自由成長,又喜歡四處雲遊,他的教育一半來自于書本,一半來自于活生生的社會生活。

    他的許多見解和想問題的方式看起來很不正規,卻十分适用,給周瑜極大的啟發。

     相比之下,周瑜書生氣很濃,遇事不知變通,更不懂得委曲求全。

    但他出身于世家大族,從小博覽群書,受名師的嚴格指導,置身于名士和高官中間,學識之淵博,見解之精深令魯肅自歎不如。

     兩個月前,魯肅到陳留國探望一個同族的長輩,途經合肥,見周瑜十分苦悶和彷徨,就邀請他一起去陳留國,沿途慢慢行,就當雲遊散心。

    周瑜對淮江書院已經産生了懷疑和厭倦,急于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否和聖賢書上所規範的一樣,就欣然答應,向顔衡說了第一個謊。

     二人從合肥途經淮南、揚州、壽春、谯郡和梁國,于四日前才返回臨淮東城。

     這是周瑜第一次遠遊,品嘗到了行萬裡路的滋味。

     在繁華的揚州城,周瑜想逗留兩天,體驗一下人間煙火。

    此前,他讀的是聖賢之書,接觸的是名士高官,張口有食,伸手得衣,對市井生活相當陌生。

     魯肅在揚州有一個朋友叫杜甯,以販賣牛馬緻富,兩年前,他在東城縣受到一夥地痞的刁難,被打成重傷,是魯肅救了他。

    周瑜和魯肅就住在他家,被奉為上賓。

     周瑜跟着魯肅穿梭于大街小巷,混迹市井之中,感覺十分新鮮有趣。

    但新鮮感一過,種種社會現實又令他觸目驚心。

     到了晚上,周瑜剛剛躺下,就聞到一股幽香,看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進來。

     周瑜雖然未親近過女色,但畢竟十四歲了,知道她要幹什麼,臉頓時紅了,說話都結巴了。

     “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

    ” “杜大爺叫我來,就是侍候公子睡覺的。

    ”這少女一襲白衣,清秀可人,透出一股書卷之氣,不似煙花之女。

     周瑜倒真有幾分喜愛,性欲也漲起來了,隻是受到道德觀念的束縛,堅決不肯讓她脫衣,情急之下,用力一推。

     她摔倒在地,淚水漣漣。

     “公子不喜歡我,能不能讓我在你的房裡呆上一個時辰。

    明天杜大爺問你,你就說很滿意。

    ” 憐香惜玉之心,周瑜還是有的,就同意了。

     她坐在離周瑜較遠的椅子上,儀态端莊,俨然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怎麼就成妓女了。

     周瑜很奇怪,就問她。

     她姓羅名薇,其祖父曾經入朝伴君,官居三品,顯赫一時,後被奸臣陷害,病死于獄中。

    其父親羅成是揚州才子,無意仕途,反對武功,不屑商賈,就任教于國立的州學,所得俸祿足以令家境小康,衣食無愁。

     揚州的州學從公元184年開始走下坡路。

    那一年,巨鹿人張角的黃巾軍舉事,天下大亂,雖然第二年黃巾軍的主力就被擊潰了,但天下再也不太平了。

    由于州庫空虛,學生越來越少,刺史大人決定州學緊縮開支,其中重要一項就是削減州學的老師。

    羅成就在被削減之列。

     羅成興辦私學,以養家糊口,學生卻廖廖無幾,家境日益窘迫,由此一病不起,無錢醫治,在貧窮和凄涼中死去。

    羅薇為了葬父,便把自己賣入青樓。

     杜甯知道周瑜是滿腹經綸的才子,應該喜歡讀過書的女人,就選中了羅薇。

     周瑜聽完羅薇悲凄的身世,同情之餘,禁不住想:她家為什麼會有如此遭遇呢? 這一夜,周瑜見夜色很濃,風很急,就沒讓楚楚可憐的羅薇回去,讓她睡在床上,自己睡地上。

     周瑜和魯肅到了壽春境内,在一片樹林裡乘涼歇息時,遇到一個上吊的樵夫。

     他被救下來時,已經不省人事了。

    醒來時大哭,還要上吊,魯肅拉也拉不住。

     周瑜氣得一巴掌掴了過去:“好男兒頂天立地,生當人傑,死亦鬼雄,我還第一次遇到像你這麼沒出息的人。

    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那樵夫被周瑜打醒了,不再想上吊,卻低頭哭泣:“我是最沒出息,最沒志氣……” 他姓田名單,大字不識幾個,憑着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和勤勞的雙手,溫飽有餘,娶妻張氏,是千千萬萬普通百姓中的一個。

     張氏頗有幾分秀色,結婚一年多,二人守着貧賤之家,相安無事,但在三個月前,她和村裡的一個叫王大元的暴發戶鬼混在一起,醜事敗露後,索性住進了王家。

    田單上門尋妻,張氏執意不回去,還叫人把他趕了出來,他一時想不開就來上吊了。

     田單的家就在前面的村莊,是周瑜和魯肅的必經之地。

     “小田哥,我們走累了,今晚想在你們村裡露宿,能不能住在你家啊?” “當然可以,隻是我家太窮,怕招待不好二位公子。

    ” “隻要有住的地方就行。

    ”周瑜拍了拍他的肩頭,“我們還要幫你讨回老婆。

    ”他年少氣盛,俠氣十足,出身世族之家,胸懷天下之志,一點不把暴發戶放在眼裡。

     聽田單說,王大元幾年前還窮得穿不上褲子,到外面不知幹什麼發了财,在村裡又蓋房子又買地,還娶了幾房小妾,張氏隻是其中的一個。

     “王家有十幾個家奴,二位公子……” 魯肅笑着說:“這位周公子的家裡人都是大官,隻要他寫一封信,十個王大元也活不成。

    ” 王大元胖得像隻熊,相貌兇惡而又醜陋,但他很識相,一見周瑜的氣質,就知道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萬萬惹不得。

     “周公子誤會了,張小妹心甘情願到我家來,無人強迫她。

    在這個村裡,我從不用搶女人。

    ” 聽他的語氣,是張氏主動勾引他的,而且在這個村裡,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很多,他都懶得要,根本不用去搶。

     周瑜把張氏叫來問,果然,她甯死也不肯回田家。

     天下還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

    周瑜氣得直跺腳。

    如果她是男人,他非得痛打她一頓。

     天下怎麼會這麼無恥的女人?女人怎麼會變成這麼無恥?自高祖劉邦開創基業以來,儒學獨尊,有對理想君主和仁政的美好設計,故而帝王支持;有對個人修養與人生境界的理想評估,故而士人願意贊揚;有對社會結構和倫理關系的合理規劃,有對平民生活和痛疾苦惱的熱情關懷,百姓也願意遵守。

    各階層的人有了一個統一的認知,天下才長治久安數百年了。

    如今是怎麼了?就連最底層的百姓也不願意遵守了。

     魯肅見周瑜第二天還在煩惱,就說:“公謹,你以前接觸的都是名流和顯貴,對下層社會太陌生了。

    像田家這類的事情太多了,誰能管得過來?” 一路上,周瑜一直在思考這個答案。

     到了谯縣,周瑜望着血色黃昏,一群飛鳥鳴叫着向太陽飛去,大腦忽地靈光一閃。

     太平盛世,百姓們生活穩定,都願意遵守儒學的規範,或者是不敢超越這個規範,否則就會被社會所不容。

    亂世中,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或是對未來沒有把握,及時行樂的思想就盛行了,人的種種欲望就失去了束縛。

    人人都自危,誰還會去管别人的事情?人人都不管身外之事,儒家的思想規範就失去了約束力,對了,儒學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