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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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沒有人知道是在什麼地方;至于别人,有少數人就此消失了,大多數人在舉行了轟動一時的公開審判,供認了他們的罪行後被處決。

    最後一批幸存者中有三個人,他們是瓊斯、阿朗遜、魯瑟福。

     這三個人被捕大概是在1965年。

    象經常發生的情況那樣,他們銷聲匿迹了一兩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生死下落,接着又突然給帶了出來,象慣常那樣地招了供。

    他們供認通敵(那時的敵人也是歐亞國),盜用公款,在革命之前起就已開始陰謀反對老大哥的領導,進行破壞活動造成好幾十萬人的死亡。

    在供認了這些罪行之後,他們得到了寬大處理,恢複了黨籍,給了聽起來很重要但實際上是挂名的閑差使。

    三個人都在《泰晤士報》寫了長篇的檢讨,檢查他們堕落的原因和保證改過自新。

     他們獲釋後,溫斯頓曾在栗樹咖啡館見到過他們三個人。

    他還記得他當時懷着又驚又怕的心情偷偷地觀察他們。

     他們比他年紀大得多,是舊世界的遺老,是建黨初期峥嵘歲月中留下來的最後一批大人物。

    他們身上仍舊隐隐有着地下鬥争和内戰時代的氣氛。

    他覺得,雖然當時對于事實和日期已經遺忘了,他很早就知道他們的名字了,甚至比知道老大哥的名字還要早幾年。

    但是他們也是不法分子、敵人、不可接觸者,絕對肯定要在一兩年内送命的。

    凡是落在思想警察手中的人,沒有一個人能逃脫這個命運。

    他們不過是等待送回到墳墓中去的行屍走肉而已。

     沒有人坐在同他們挨着的桌邊。

    在這種人附近出現不是一件聰明人該做的事。

    他們默默地坐在那裡,前面放着有丁香味的杜松子酒,那是那家咖啡館的特色。

    這三人中,魯瑟福的外表使溫斯頓最有深刻的印象。

    魯瑟福以前是有名的漫畫家,他的諷刺漫畫在革命前和革命時期曾經鼓舞過人民的熱情。

    即使到了現在,他的漫畫偶而還在《泰晤士報》上發表,不過隻是早期風格的模仿,沒有生氣,沒有說服力,使人覺得奇怪。

    這些漫畫總是老調重彈——貧民窟、饑餓的兒童、巷戰、戴高禮帽的資本家——甚至在街壘中資本家也戴着高禮帽——這是一種沒有希望的努力,不停地要想退回到過去中去。

    他身材高大,一頭油膩膩的灰發,面孔肉松皮皺,嘴唇突出。

    他以前身體一定很強壯,可現在卻松松誇誇,鼓着肚子,仿佛要向四面八方散架一樣。

    他象一座要倒下來的大山,眼看就要在你面前崩潰。

     這是十五點這個寂寞的時間。

    溫斯頓如今已記不得他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時候到咖啡館去的。

    那地方幾乎阒無一人。

     電幕上在輕輕地播放着音樂。

    那三個人幾乎動也不動地坐在他們的角落裡,一句話也不說。

    服務員自動地送上來杜松子酒。

    他們旁邊桌上有個棋盤,棋子都放好了,但沒有人下棋。

    這時——大約一共半分鐘——電幕上忽然發生了變化,正在放的音樂換了調子,突如其來,很難形容。

    這是一種特别的、粗啞的、嘶叫的、嘲弄的調子;溫斯頓心中所要聽的黃色的調子,接着電幕上有人唱道: “在遮蔭的栗樹下,我出賣你,你出賣我;他們躺在那裡,我們躺在這裡,在遮蔭的栗樹下。

    ” 這三個人聽了紋絲不動。

    但是溫斯頓再看魯瑟福的疲憊的臉時,發現他的眼眶裡滿孕淚水。

    他第一次注意到,阿朗遜和魯瑟福的鼻子都給打癟了,他心中不禁打了一陣寒顫,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atwhat)打寒顫。

     以後不久,這三個人又都被捕了。

    原來他們一放出來後就馬上又在搞新的陰謀。

    在第二次審判時,他們除了新罪行以外,又把以前的罪行招供一遍,新帳老賬一起算。

    他們被處決後,他們的下場記錄在黨史裡,以儆後代效尤。

    大約五年以後即1973年,溫斯頓在把氣力輸送管吐在他桌子上的一疊文件打開的時候,發現有一張紙片,那顯然是無意中夾在中間而被遺忘的。

    他一打開就意識到它的重要意義。

    這是從十年前的一份《泰晤士報》上撕下來的——是該報的上半頁,因此上面有日期——上面是一幅在紐約舉行的一次黨的集會上代表們的照片,中間地位突出的是瓊斯、阿朗遜、魯瑟福三人。

     一點也沒有錯,是他們三人;反正照片下面的說明中有他們的名字。

     問題是,這三個人在兩次的審判會上都供認,那一天他們都在歐亞國境内。

    他們在加拿大一個秘密機場上起飛,到西伯利亞某個秘密地點,同歐亞國總參謀部的人員見面,把重要的軍事機密洩漏給他們。

    溫斯頓的記憶中很清楚地有那個日期的印象,因為那正好是仲夏日;但是在無數的其他地方一定也有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