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紅學(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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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昔蘇州馬醫科巷寓,其大廳曰樂知堂。

    予生于此屋,十六離家北來,堂額久不存矣。

    曾祖春在堂群書亦未嘗以之題,而其名實佳,不可廢也,故用作篇題雲。

     兒語者言其無知,餘之耄學即蒙學也。

    民國壬子在滬初得讀《紅樓夢》,迄今六十七年,管窺蠡測曾無是處,為世人所嗤,不亦宜乎。

    炳燭餘光或有一隙之明,可贖前愆欤。

    一九七八年年戊午歲七月二十四日雨窗槐客識于北京西郊寓次,時年八十。

     《紅樓夢》好像斷紋琴,卻有兩種黑漆:一索隐,二考證。

    自傳說是也,我深中其毒,又屢發為文章,推波助瀾,迷誤後人。

    這是我生平的悲愧之一。

     紅學之稱,本是玩笑 《紅樓》妙在一“意”字,不僅如本書第五回所雲也。

    每意到而筆不到,一如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因之不免有罅漏矛盾處,或動人疑或妙處不傳。

    故曰有似斷紋琴也。

    若夫兩派,或以某人某事實之,或以曹氏家世比附之,雖偶有觸着,而引申之便成障礙,說既不能自圓,輿評亦多不惬。

    夫斷紋古琴,以黑色退光漆漆之,已屬大煞風景,而況其膏沐又不能一清似水乎。

    縱非求深反惑,總為無益之事。

    “好讀書,不求甚解”,竊願為愛讀《紅樓》者誦之。

     紅學之稱本是玩筆,英語曰Redology亦然。

    俗雲:“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此蓋近之。

    我常說自己愈研究愈糊塗,遂為衆所诃,斥為巨謬,其實是一句真心語,惜人不之察。

     文以意為主。

    得意忘言,會心非遠。

    古德有言:“依文解義,三世佛冤。

    離經一字,便同魔說”,或不妨借來談“紅學”。

    無言最妙,如若不能,則不即不離之說,抑其次也。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以不即不離說之,雖不中亦不遠矣。

    譬諸佳麗偶逢,一意冥求,或反失之交臂,此猶宋人詞所雲“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也。

     夫不求甚解,非不求其解也。

    曰不即不離者,亦然浮光掠影,以淺嘗自足也。

    追求無妨,患在鑽入牛角尖。

    深求固佳,患在求深反惑。

    若夫張為幻,以假混真,自欺欺人,心勞日拙已。

    以有關學術之風氣,故不憚言之耳。

     更别有一情形,即每說人家頭頭是道,而自抒己見,卻未必盡圓,略如昔人詩雲“鮑老當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當;若教鮑老當筵舞,能更郎當舞袖長”,此世情常态也,于“紅學”然。

    近人有言:“《紅樓夢》簡直是一個碰不得的題目。

    ”餘頗有同感。

    何以如此,殆可深長思也。

    昔曾戲拟“紅樓百問”書名,因故未作——實為僥幸。

    假令書成,必被人掎摭利病,诃為妄作,以所提疑問決不允恰故。

    豈不自知也。

    然群疑之中苟有一二觸着處,即可抛磚引玉,亦野人之意爾。

    今有目無書,自不能多說。

    偶爾想到,若曩昔所拟“紅學何來”?可備一問欤? 百年紅學,從何而來? 紅學之稱,約逾百年,雖似诨名,然無實意。

    誠為好事者不知妄作,然名以表實,既有此大量文獻在,則謂之紅學也亦宜。

    但其他說部無此诨名,而《紅樓夢》獨有之,何耶?若雲小道,固皆小道也。

    若雲中有影射,他書又豈無之,如《儒林外史》、《孽海花》均甚顯著,似皆不能解釋斯名之由來。

    然則固何緣有此紅學耶?我謂從是書本身及其遭際而來。

     最初即有秘密性,瑤萬所謂非傳世小說,中有礙語是也。

    親友或未窺全豹,外間當已有風聞。

    及其問世,立即不胫而走,以鈔本在京師廟會中待售。

    有從八十回續下者可稱一續,程、高拟本後,從百二十回續下者,可稱二續,紛紛擾擾,不知所屆。

    淫辭語,觀者神迷。

    更有一種談論風氣,即為紅學之濫觞。

    “開口不談《紅樓夢》,此公缺典定糊塗”,京師竹枝詞中多有類此者。

    殆成為一種格調,仿佛咱們北京人,人人都在談論《紅樓夢》似的。

    ——誇大其詞,或告者之過,而一時風氣可想見已。

    由口說能為文字,後來居上,有似積薪,茶酒閑談,今成“顯學”,殆非偶然也。

    其關鍵尤在于此書之本身,初起即帶着問題來。

    斯即《紅樓夢》與其他小說不同之點,亦即紛紛談論之根源。

    有疑問何容不談?有“隐”豈能不索?況重以豐神絕代之文詞乎。

    曰猜笨謎,誠屬可憐,然亦人情也。

    索隐之說于清乾隆時即有之(如周春随筆記壬子冬稿一七九二)可謂甚早。

    紅學之奧,固不待嘉道間也。

     從索隐派到考證派 原名《石頭記》。

    照文理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