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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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臉轉向士兵們說道,“還有許多仗要打啊。

    ” “副官先生,怎麼樣?有什麼消息?”軍官問道,看起來,他想暢談一番。

     “有好消息啊!前進。

    ”他向驿站馬車夫喊了一聲,便乘車往前奔馳而去。

     當安德烈公爵乘車駛入布呂恩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他看見周圍有一棟棟高大的樓房,商店和住宅的窗戶裡燈火通明,一排排路燈閃爍着耀眼的光輝,豪華的馬車沿着石闆馬路駛行,發出辚辚的響聲,這正是熱熱鬧鬧的大城市的氣氛,對那個度過一段兵營生涯的軍人來說,這種氣氛真是十分誘人的。

    雖然安德烈公爵快馬加鞭,徹夜不眠,但是在他駛近皇宮時,他覺得自己比前夜精神更加抖擻。

    隻是他那對眼睛閃爍着狂熱之光。

    他的心緒萬千,接踵而至,思路極其敏捷而且清晰。

    他的思想上又很生動地浮現出作戰的詳細情節,這種想象已經不是模糊的,而是合乎邏輯的。

    他想簡單而扼要地向弗朗茨皇帝禀告實情。

    他的思想上很生動地浮現出一些偶然提出的問題以及他對這些問題作出的回答。

    他原以為馬上有人帶他去觐見皇帝。

    但在皇宮正門前,有一名官員向他跑來,一眼認出他是信差,就把他領到另一道門前。

     “EuerHochgeboren①,沿着走廊向右轉,您可以找到值班的侍從武官,”這名官員對他說,“他會帶您去見軍政大臣。

    ” ①德語:大人。

     值班的侍從武官接待了安德烈公爵,請他等候片刻,這名侍從武官便到軍政大臣那兒去了。

    過了五分鐘,侍從武官走回來,他特别恭敬地彎腰鞠躬,讓安德烈公爵在前面走,帶領他穿過走廊進入軍務倥偬的軍政大臣的辦公室。

    侍從武官文質彬彬,非常謙虛,仿佛要俄國副官不必對他太客氣似的。

    當他走到軍政大臣辦公室門前的時候,他那愉快的感覺大大地沖淡了。

    他覺得自己遭受到侮辱,而這種受辱的感覺就在他不知不覺的一瞬間變成了毫無道理的蔑視感。

    就在這一瞬間,随機應變的頭腦向他暗示一個有權蔑視副官和軍政大臣的理由。

    “他們大概以為不聞火藥味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赢得勝利啊!”他想了想。

    他那雙眼睛輕蔑地眯縫起來。

    他特别緩慢地走進了軍政大臣的辦公室。

    當他看見軍政大臣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前、頭兩分鐘不理睬走進來的人時,他這種感覺就變得愈益強烈了。

    這個軍政大臣把他那夾在兩支蠟燭中間、兩鬓斑白的秃頭低垂下來,一面閱讀文件,一面用鉛筆做記号。

    當房門敞開、聽見步履聲時,他連頭也不擡,繼續把文件看完。

     “您拿着文件,把它轉送出去吧。

    ”軍政大臣對他的副官說話,并把文件遞給他時,還沒有理睬這個信使。

     安德烈公爵已經感覺到,或者在軍政大臣所操心的事務中,他對庫圖佐夫采取的行動絲毫不感興趣,或者有必要讓俄國信差意識到這麼一點。

    “不過我覺得,這橫豎一樣。

    ”他想了想。

    軍政大臣把其餘的文件推到一邊,擺得整整齊齊,随後才擡起頭來。

    他那腦袋瓜子挺聰明,個性很倔強。

    可是在他把臉轉向安德烈公爵的這一瞬間,軍政大臣臉上流露的聰明而堅定的表情似乎習慣地有意識地突然改變了。

    地臉上現出愚笨、虛僞、并不掩飾虛僞的微笑,就像某人接見一大批一大批請願者時面露微笑似的。

     “您是從庫圖佐夫元帥那裡來的?”他問道,“我希望您帶來好消息,是嗎?和莫蒂埃發生過軍事沖突麼?打赢了?正是時候啊!” 他拿起一份署有他的名字的急電,帶着憂悒的表情開始念電文。

     “哎!我的天!我的天!施米特呀!”他用德國話說道,“多麼不幸啊!多麼不幸啊!” 他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電文,把它放在桌上,望了望安德烈公爵,看來他在考慮什麼事情。

     “哎,多麼不幸啊!您說,這是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嗎?但是莫蒂埃還沒有被抓起來(他想了想。

    )。

    雖然施米特陣亡是為赢得勝利而付出的高昂代價,但是我非常高興,您帶來了好消息。

    陛下也許很想和您見面,但是并不是今天。

    我感謝您,去休息休息。

    明天閱兵後您來朝拜吧。

    最好還是我來通知您。

    ” 談話時已經消失的愚蠢的微笑又在軍政大臣臉上流露出來。

     “再見,我很感謝您。

    國王也許很想和您見面。

    ”他重說一遍,低下頭去。

     當安德烈公爵從皇宮裡走出來的時候,他覺得,勝利給他帶來的一切利益和幸福現今已被他抛棄,并且交給軍政大臣和謙恭的副官的冷冰冰的手中了。

    他的全部思想轉瞬之間改變了。

    他仿佛覺得這場戰鬥已是久遠的往事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