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苦味人生

關燈
值!二十多天前,他和一個被采訪對象到茶館喝茶,要了一壺碧螺春,定價四十五元。

    兩份果盤,二十元,結帳時卻變成了七十五元,多收了十元。

    結果是那四十五元的碧螺春隻給一個茶杯,也就是隻讓一個人喝,每增加一個人或者茶杯就要加收十元。

    價格表上沒有這規定,領班說這是行規,茶館都這樣。

    可咖啡店不是這樣,你要一壺炭燒咖啡,四十五元就是四十五元,不管你幾個人喝。

    而且提供的礦泉水不計費。

    從此,他不再去茶館,即使喝别人,他也不去。

    他見不得這種“黑”。

    都什麼年代了,洋人的東西在大舉進攻了,本土的東西不研究自身的改進,而是玩弄小聰明來吃點小錢。

    他心裡還在比較着二者的差别,一個秀氣中夾着急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仲老師!” 是李一凡。

    仲秋将旁邊的椅子拉了拉,說,“坐嘛。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她坐下,把皮包放在胸前。

     “是不是塞車?” “哦,不……”李一凡眉尖挑了一下。

     仲秋看見了她這輕微的變化,沒有再問,将食譜遞給她:“小李,你點。

    ” 李一凡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

    自那天晚上交鋒後,陽昆就和她分睡了。

    每天,他把被子、枕頭抱到長沙發上睡覺,基本上形同路人。

    說是基本上,就是梅子還把二人粘在一起。

    隻有關于梅子,二人才不冷不熱地說幾句話。

    在好多家庭裡孩子都成了不合父母的粘合劑。

    李一凡沒有想到,過去那樣愛着自己,把自己當成星星、當成月亮,當成……心中一切崇敬的事物的陽昆會因為這一不是自己意願的遭遇、自己不願撤訴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開始懷疑這幾年的婚姻、過去的愛情,它們是不是建築在沙灘上?昨天晚上,她接了仲秋的電話後,在沙發上準備睡覺的陽昆又和她鬧了一場。

    本來他答應了陪女兒玩的,天亮起來,突然說有事,拉過門走了,還丢下一句:“你們帶着她不是更好嗎?”她把梅子托付給樓下的鄰居後,就緊趕慢走,到了咖啡店,還是晚了近三十分鐘。

     設計精美的食譜上一項項地寫着:巴西咖啡一杯40,哥倫比亞咖啡一杯40,卡布基諾琴聲(咖啡、鮮奶油、檸檬皮、玉桂粉、糖包)一杯48,愛爾蘭河畔(咖啡、愛爾蘭威士忌、方糖、鮮奶油、彩針)一杯48,意大利咖啡一杯42,炭燒咖啡一壺45……她一溜看下去,沒有低于四十元的。

    她也去過好幾個咖啡店,慢慢地抿着咖啡,聽着舒緩的音樂,确實是一種享受。

    可是,從來沒有這樣貴的。

    他們住家不遠處有個餘味咖啡店,意大利奶油咖啡一杯才五元。

    她下不了手,把食譜還給仲秋:“仲老師,還是你點吧。

    我不會點。

    ” “這有什麼會不會的?”仲秋又将食譜推給她,“你喜歡什麼就點什麼。

    ” “那你呢?” “什麼都可以。

    你别問了。

    ”仲秋揚起右手,向那個漂亮的服務小姐做了個手勢。

     “那麼,就要一壺炭燒吧。

    兩份果盤,開心果和爆米花。

    ” “你、你瘦了……”話一出口,仲秋立刻打住了。

     “怎麼不瘦?”幽幽的聲音從唇間流出。

     “我昨天下班後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你先生都說你不在,後來好像還把話機取下了……” “啊。

    可能是我不在。

    ”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我也在找你,總找不着。

    仲記者,我要謝謝你。

    我看見那報道了。

    ” 見她提起那篇報道,他真有點無地自容,一時面有赧色:“沒有弄好,被他們改得不成樣子,而且又拖了這樣久。

    真對不起。

    這事……”他很想把者文章背後的故事告訴她,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你收到我寄給你的報紙了?” 李一凡點了點頭,說:“我天天買你們的晚報。

    ” 仲秋心裡一陣激動。

     小姐送來了透出茉莉幽香的粉紅色的紙巾,送來了果盤,然後送來了兩個威尼斯出産的磨花咖啡杯,最後送來了才燒好的咖啡。

    她輕輕揭開壺蓋,先給李一凡倒了半杯,再給仲秋倒。

    李一凡輕輕抿了一小口,“咝”地吸了一口氣。

     “怎麼?苦?”仲秋也抿了一口,“這咖啡原汁原味,苦後的感覺好。

    ” “苦味人生嘛。

    ”李一凡幽幽的聲音。

     一時二人無語,隻是默默地喝着。

    天花闆裡的喇叭播放的音樂換成了原版的《羅馬的噴泉》。

    這是意大利作曲家奧托裡諾。

    雷斯庇基的代表作。

    李一凡在讀研究生時聽過一個同學從家裡帶來的磁帶,那是同學的父親從意大利買回來的。

    仲秋則是在北京來市裡的一次演出中聽到的。

    此時,音樂描繪的是黎明時分,朱麗亞峽谷街的噴泉。

    在地平線下的陽光的驅動下,經曆了長久黑暗的大地和萬物開始逐漸複蘇,獲得了新的生命力。

    第二小提琴輕聲奏出的十六分音符,就像羊群的蠕動。

    它們在牧童的驅使下,正熙熙攘攘地走向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