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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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得到鎮靜。

    新來的客人非常健談;他的掌故之多,唯有他的周全的禮貌可以超過。

    特普曼先生覺得金格爾的風頭越出越足,而他自己卻是向陰影裡越陷越深。

    他的笑是強顔的——他的興緻是假裝的;當他終于把發痛的太陽穴枕在床上的時候,他恨不得金格爾的頭這時就在他的羽毛褥子底下好讓他随意處置。

     那位毫不疲倦的陌生人第二天一早就起身了,他的同伴們還被昨夜的放縱制服在床上的時候,他就為了增進早餐桌上的興緻大賣力氣了。

    他的努力是如此成功,甚至聾老太太都堅持要他把最好的笑話通過傳聲筒向她傳播一遍;甚至屈尊地對老處女姑母說:“他”(金格爾)“是一個老臉皮的青年人,”對于這個意見,那時在場的所有親屬都完全同意。

     老太太有個習慣,在晴朗的夏天早晨到特普曼先生曾經顯過身手的那個亭子裡去,并且有一套很好步驟:先是胖孩子到老太太的卧室門後的釘子上取下一頂緊小的黑緞子軟帽、一條溫暖的棉布披肩,還有一根有一個大把手的粗手杖;老太太悠悠然地穿戴了帽子和披肩之後,就一隻手拄着手杖,一隻手扶着胖孩子的肩膀,慢吞吞地走到亭子裡,胖孩子就讓她在此呼吸半個鐘頭新鮮空氣;到了一定的時間,胖孩子就再回來帶她回到屋子裡。

     老太太做事是非常精确和非常嚴格的;這個儀式已經一連進行了三個夏天,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可是這天早晨,她看見胖孩子并沒有丢下她離開亭子,僅僅走出亭子幾步,鬼頭鬼腦地東張西望,然後偷偷摸摸地,顯出極其神秘的樣子回到她身邊來了,老太太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老太太是膽小的——大多數的老太太都是如此——她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胖孩子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對她有什麼嚴重的傷害,以便占有她的零錢。

    她原來要大呼救命的,但是年齡和疾病早就剝奪了她的叫喚的能力;所以她懷着劇烈的恐懼心情察看着他的行動;他走近她,用興奮的、而且在她看來是威脅的聲調,對她耳朵裡叫喚,這并不能使她的恐懼減輕絲毫—— “太太!” 碰巧這時金格爾先生正在靠近亭子的花園裡散步。

    他也聽見了“太太”的叫聲,于是站下來谛聽。

    他這樣做有三個理由:第一,他是無所事事而好奇的;第二,他是一點兒也不拘泥小節的;第三,也是最後一個理由,他被這些開花的灌木遮住了的,所以,他就站在那裡聽着。

     “太太!”胖孩子喊。

     “唔,喬,”發抖的老太太說。

    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相信我是你的好主人,喬,是吧!我向來待你很好的。

    我從來不讓你幹太多的活,我總是讓你穿的暖暖的,吃的飽飽的。

     這最後一點是明顯想投合孩子的善良的本意。

    他像是被感動了,用力地回答說: “我知道呵。

    ” “那末你現在想要幹什麼呀?”老太太說,恢複了一點勇氣。

     “我要叫你汗毛倒豎,”孩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這話像是一種非常殘忍的報思方式;老太太禁不住汗毛倒豎,她不知道這胖孩子将怎樣折磨她,所以先前的全部恐懼又回來了。

     “你知道昨天夜裡我在這個亭子裡看見了什麼嗎?”孩子詭秘問。

     “啊呀!什麼呀?”老太太叫道,被那肥胖的年輕人的莊嚴的态度吓住了。

     “那個客人——就是膀子受了傷的那個——他吻着和抱着——” “誰呀,喬?我希望不是女傭人裡面哪一個吧。

    ” “還要壞哪,”胖孩子對着老太太的耳朵吼。

     “不是我的孫女兒中間哪一個吧?” “還要壞哪。

    ” “還要壞呀,喬!”老太太說,她以為那已經是人間壞事的極點了。

    “那是誰呀,喬?你一定要告訴我。

    ” 胖孩子小心翼翼地四面看看,在确定沒有人之後,對着老太太的耳朵喊着說: “來雪爾小姐。

    ” “什麼?”老太太尖聲道。

    “大聲些。

    ” “來雪爾小姐,”胖孩子吼道。

     “我的女兒!這簡直不敢相信” 胖孩子連連點頭作為回答,這一動作使他的肥滿的兩頰像魚膠涼粉似的抖動着。

     “而她竟容許!”老太太滿臉怒容。

     胖孩子臉露出一絲不易查黨的怪笑,一面說: “我看見她再一次地吻他。

    ” 假使躲在那裡的金格爾先生能夠看見老太太聽了這話之後臉上的表情,他會突然禁不住的一聲大笑,而洩露出自己正在偷聽他人的談話。

    他注意地聽着。

    片片斷斷地忿怒的句子,像“不征求我的許可!”——“像她這樣的年紀”——“像我這樣的可憐老太婆”——“應該等我死了之後,”等等,傳進了他的耳朵;随後他聽到胖孩子的靴子踏着沙子路的軋軋的聲音,他留下老太太獨自走了。

     巧合是稀有的,但是總之是個事實,這就是,金格爾先生頭一天夜裡到馬諾莊園來了之後不到五分鐘,就已經暗暗地下了決心,要毫不耽擱地進攻老處女姑母。

    他有足夠的觀察力,知道她對他并不是不中意的,而且他認為——不僅是強有力的猜想——她在所有必要的條件之中有一項最使人渴望的東西,就是一筆小小的獨立的财産。

    那種打倒他的敵手的迫切的心情很快地湧上他的心頭,他立刻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