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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路上還擔心着海臣的玻他揣想着祝醫官這天早晨來診病時會說些什麼話。
他走到自己的公館門前,看見大門口圍着許多人,地上散落着燃過的鞭炮,何嫂靠在右面石獅子旁邊嗚嗚地傷心哭着。
黃媽在旁邊低聲勸她。
他起初還不明白這是什麼一回事。
但是他剛剛跨過鐵皮包的門檻,就瞥見了一個東西。
那是死。
他沒有一點疑惑。
他覺得脊梁上起了一陣寒栗,便加速腳步走進裡面去。
他看見一個瘦長的影子在二門口晃動。
他認得這個背影,不覺失聲叫道:“劍雲!”背影已經消失在二門内了,但是覺民的叫聲又把他喚回來。
劍雲的瘦臉在二門口出現。
他等候着,用一雙愁煩的眼睛望着覺民。
“你才來?”覺民問道,就踏着大步趕上去。
劍雲陰沉地點點頭,凄涼地說:“海兒的事情真想不到。
”覺民正想啟齒回答,忽然被一陣悲痛的感情抓住了。
他覺得心上有點酸痛,便用力鎮靜自己。
但是沒有用,眼淚不可制止地迸流出來。
一個活潑跳動的小孩的影子在他的眼前電光似地閃過。
在悲痛之外他又感到憤怒。
然而他沒有發洩的機會。
他隻得歎一口氣,焦慮地說:“我擔心大哥。
他再受不得這樣的打擊。
海兒就是他的命。
”他向着大廳走去。
劍雲聽見這三句話,一個“命”字觸動了他的别的心思,他苦澀地自語道:“命,一切都是命。
可是命運偏偏跟大哥作對,連海兒這樣逗人愛的孩子也活不長久,真是沒有天理。
”“天理?本來就沒有天理!”覺民氣惱地說。
他默默地走了幾步。
快走到拐門口,他忽然省悟地說:“大哥到處敷衍,見人就敷衍,敷衍了一輩子,仍然落得這樣的結局。
你還說這是命?”覺民說到最後一句話,便掉過頭去看劍雲,他似乎盼望着劍雲的回答。
但是劍雲并不作聲。
這時他們走進了拐門,意外地發見覺新一個人立在覺民的窗下,身子靠着階前那根柱子,埋着頭在思索什麼。
“大哥怎樣了?”劍雲半驚恐半同情地低聲對覺民說。
覺民用空着的右手輕輕地捏了一個劍雲的膀子,叫劍雲不要響。
他走到覺新的身旁,喚了一聲“大哥”。
覺新擡起頭,看見覺民和劍雲在面前,并不把他的淚痕狼藉的面孔躲閃開,卻悲痛地簡簡短短說了一句:“海兒死了。
”“這也是人力所不能挽回的,”劍雲同情地低聲說,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許多事情。
“大哥,我們進屋裡去坐坐罷,你這兩天也太累了,”覺民抑住悲痛溫和地安慰道。
“二弟,這好像是一場夢,”覺新說着又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
覺民和劍雲在旁邊多方勸慰,算是把覺新的悲哀暫時止住了。
绮霞來招呼覺新和覺民去吃午飯。
覺新本來說不要吃,卻被覺民生拉活扯地拖到上房裡去了。
劍雲是吃過飯來的,他便獨自到覺民的房裡去閑坐。
绮霞還給他端了一杯茶去。
劍雲坐了一會兒,随便拿起一本雜志來看。
後來他覺得眼睛有些疲倦,便放下書,在房裡踱了幾步,心裡很煩,不能靜下去。
何嫂從窗下走過,不久她又在隔壁房裡哭起來。
這哭聲把他的心攪得更亂。
他望望窗戶,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沒精打采地走出了房門。
他走下石階在天井裡走了幾步,看見淑英手裡拿着兩本書從過道裡轉出來。
他便迎上去。
淑英走下天井,帶笑地招呼了劍雲,但是她的眉尖卻緊緊地蹙在一起。
他也明白她的笑容是勉強做出來的。
他想勸她,然而他素來拙于言辭,一時找不到适當的話。
他卻說了一句:“海兒的事情真想不到!”他固然在話裡表示了同情,可是這句話反而給淑英引起更多的愁思。
她臉色一變,頭略略埋下,低聲說道:“我不敢再往後面想。
”他看見她的憂愁的面容,看見她的絕望無助的樣子,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突然加速地循環起來。
他的身子微微抖着,而且發燒。
他似乎從什麼地方得到了一股勇氣。
他準備做一件勇敢的事情,或者說一句大膽的話。
“二小姐,你為什麼近來總是這樣悲觀?”他終于用顫抖的聲音繞一個圈子這樣地說了。
他本來打算說的還不是這句話。
淑英擡起頭看他一眼,她的面容開展了些,她的眼睛被希望照亮了一下。
她沉吟了片刻,便又輕輕地搖搖頭說:“不悲觀,也沒有别的路。
我近來讀二哥他們辦的報,覺得也很有道理。
可是我自己的事情就沒有辦法。
沒有人給我幫忙。
”她仰起頭,望着天空,似乎在望一個夢景。
劍雲的心跳得更厲害,好像那顆心一下就要跳出口腔一樣。
他掙紮了許久才勉強吐出一句:“我倒是願意給你幫忙的。
”他覺得臉在發燒,便把頭低下去。
“陳先生,你是當真說的?”她驚喜地問道,聲音并不高;她掉頭看他一眼,眼光裡表示了感激的意思。
這個本應該鼓舞劍雲說出更勇敢的話,但是他觸到淑英的感激的眼光卻覺得自己受之非分,他本來是一個值不得她信賴的人。
他便惶恐地答道:“不過我知道我不配。
”“不配?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淑英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