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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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家裡傳信。

    我跟他說,離開法國的時候,我們将麻煩他也替我們幫點忙。

    說完之後,我們便沉默不透了,很驚訝我們竟面對面地呆在一起。

     我像處于尴尬之中的人們那樣,左右前後地看看。

    這個年輕人住的房間在五樓。

    屋裡的一切都顯示出屋主的清貧而勤勞。

    屋裡的全部家當就是一些書籍、樂器、白木畫框、鋪着桌布的桌子上擺放整齊的一些紙張、一張舊扶手椅和幾把普通椅子。

    但是,這一切都透出一種幹淨利落,整體看來,讓人覺得挺舒服的。

    而他本人,則是有着一副開朗、活潑的容貌,先就讓人産生好感。

    我瞥見壁爐上有一張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肖像。

    我若有所思地走了過去,他便告訴我說,那是他的母親。

     于是,我想起來了,布裡吉特曾經常常提起他,因此我所忘記了的各種細節全部回到腦海中來了。

    布裡吉特打小就認識他了。

    在我來到當地之前,她有時去N城看看他。

    但是,自我來了之後,她就去過N城一次,而他當時根本就不在那兒了。

    因此,我是純粹由于偶然才聽說過一些有關他的事,可這些事又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沒有什麼财産,全靠一點點工薪收入來養活母親和妹妹。

    他對母親和妹妹的照顧真堪稱表率。

    他為她們節衣縮食。

    盡管他作為音樂家擁有可貴的天才,足以使他發财緻富,可是,他卻極其誠實,安分守己,總是甯可安貧樂道,而放棄了遇到的成功的機遇。

    總而言之,他是屬于那些為數不多的人,他們默默無聞地生活着,很高興别人沒有注意到他們真正的價值。

     有人曾跟我講過一些他的情況,足以把他這個人描繪出來:他曾經熱戀上鄰裡的一個漂亮姑娘,經過他一年多的執著追求,人家同意把女兒許配給他做妻子。

    這女子同他一樣貧窮。

    當婚約正要簽訂,結婚的一應準備全部就緒的時候,他的母親問他道:“你妹妹怎麼辦?誰來負責她的婚嫁?”隻這一句話便讓他明白了,如果他要娶妻的話,他所掙的那點錢将用在自己小家庭的花銷上,因此,他妹妹将來就不可能有嫁妝了。

    于是,他立即終止了開始進行的所有一切,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自己的婚姻和愛情。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到了巴黎,找到了現在的這份工作。

     我曾在當地聽人說起過這段故事,一心想知道這個主人公是哪一個。

    我覺得這種默默無聞的奉獻精神比疆場上所有的豐功偉績都更加令人敬佩。

    看到他母親的肖像的時候,我便立即想起了這個故事,我轉眼看着他,驚訝地發現他是那樣地年輕。

    我禁不住問起他的年齡。

    原來他與我同歲。

    八點鐘了,他起身下床。

     他剛一下床,我見他搖搖晃晃的。

    他搖了搖頭。

    “您怎麼啦?”我問他。

    他回答我說該上班去了,可又覺得走不動路。

     “您病了?” “我在發燒,難受得要命。

    ” “您昨晚還挺好的,我想我看見您在歌劇院來着。

    ” “請您原諒我沒認出您來。

    我有這家劇院的入門證,我希望在那兒再看見您。

    ” 我越是仔細審視這個年輕人、這個房間、這幢屋子,我就越是沒有勇氣說出我登門造訪的真正原因。

    我昨晚的那種認為他可能會在布裡吉特的思想中造成對我不利的想法,不由得便自行消散了。

    我覺得他有一股率直而嚴肅的勁頭,令我欲言又止,肅然起敬。

    漸漸地,我的思想轉換了方向。

    我注意地看着他,我覺得他也在好奇地觀察着我。

     我倆都是二十一歲,可我們的差别有多大呀!他習慣于一種報時鐘似的按部就班的生活;他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從一間孤零零的房間到部裡的一間無人知曉的辦公室;他把任何靠勞動謀生而辛辛苦苦攢下的那點讓人快活的錢,全都寄給了自己的母親;他因生了一晚的病而懊惱,因為第二天就上不了班了;他隻有一個念頭、一件幸福的事,那就是關心他人的幸福,這是自他孩童時代起,自他能用雙手勞動時起就已經有了的!而我,我在這轉瞬即逝、寶貴如金、一去不回的時間裡,都幹了些什麼?我是個男子漢嗎?我們倆人誰沒有白活? 我在此長篇大論地說了一通,其實一眼便能看個明白。

    我倆的目光剛剛碰到了一起,再沒分開。

    他跟我談到我的旅行和我們要去的那個國家。

     “你們什麼時候動身?”他問我。

     ‘俄不知道。

    皮爾遜太太身體不适,都卧床三天了。

    ” “三天了!”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地重複道。

     “是的。

    有什麼讓您驚訝的?” 他站起身來,撲向我,雙臂前伸,兩眼發直。

    他渾身一陣可怕的寒戰,抖得很厲害。

     “您不舒服?’俄握住他的手問道。

    但是,與此同時,他用手捂住了臉,眼淚不禁嘩嘩直流,他慢慢地拖沓着走向床邊。

     我驚愕地望着他。

    他因過于激動,一下子軟癱無力了。

    我很猶豫。

    不忍撇下他就走,因此,我又向他身邊走過去。

    他用力地把我推開,好像帶着一種奇特的恐懼似的。

    後來,他終于情緒穩定了,聲音微弱地說道: “請您原諒我,我體力不支,無法接待您。

    隻要我稍稍恢複一點,我将登門緻謝,感謝您的來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