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白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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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你站着不動,就想道爺饒了你麼?”楊過心道:“原來又是個牛鼻子。

    ”又聽另一人道:“我們也不要你的性命,隻要削你兩隻耳朵、三根手指。

    ”第三人道:“老子在門外等着,爽爽快快的出來動手罷。

    ”說着向外躍出。

    三人圍成半圓,站在門外。

     楊過伸個懶腰,慢慢坐起,說道:“外面叫什麼啊,陸姑娘,你在那裡?咦,你幹麼站着不動?”在她背上推了幾下。

    陸無雙但覺一股強勁力道傳到,全身一震,三處遭封的穴道便即解開,當下不及細想,俯身拾起單刀,躍出大門,隻見三個男人背向月光而立。

     她更不打話,翻腕向左邊那人挺刀刺去。

    那人手中拿的是條鐵鞭,他轉過身來,鐵鞭看準尖刀砸落。

    他鐵鞭本就沉重,兼之膂力甚強,砸得又準,當的一聲,陸無雙單刀脫手。

    中間一名道人手挺長劍,向陸無雙刺來。

    楊過橫卧桌上,見陸無雙向旁跳開,左手斜指,心道:“好,那道人的長劍保不住。

    ”果然她手腕鬥翻,已施展古墓派武功,奪過道人手中長劍,順手斫落,噗的一聲,道人肩頭中劍。

    他大聲咒罵,躍開去撕道袍裹傷。

     陸無雙舞劍與使鞭的漢子鬥在一起。

    另一個矮小漢子手持花槍,東一槍西一槍的攢刺,不敢逼近。

    那使鞭的猛漢武藝不弱,鬥了十餘合,陸無雙漸感不支。

    那人出手與步履之間均有氣度,似乎頗為自顧身分,陸無雙數次失手,他竟并不過份相逼。

     那道人裹好傷口,空手過來,指着陸無雙罵道:“古墓派的小賤人,下手這般狠毒!”挺臂舞拳,向她急沖過去。

    白光閃動,那道人背上又吃了一劍,可是那矮漢的花槍卻也刺到了陸無雙背心,使鞭猛漢的鐵鞭戳向她肩頭。

    楊過暗叫:“不好!”雙手握着的兩枚石子同時擲出,一枚蕩開花槍,另一枚打中了猛漢右腕。

     不料那猛漢武功了得,右腕中石,鐵鞭固然無力前伸,但左掌快似閃電,倏地穿出,噗的一聲,擊正陸無雙胸口。

    楊過大驚,他究竟年輕識淺,看不透這猛漢左手上拳掌功夫了得,急忙搶出,一把抓住他後領運勁甩出。

    那猛漢騰空而起,跌出丈許之外。

    那道人與矮漢子見楊過如此厲害,忙扶起猛漢,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過俯頭看陸無雙時,見她臉如金紙,呼吸微弱,受傷着實不輕,伸左手扶住她背脊,讓她慢慢坐起,但聽得格啦、格啦兩聲輕響,卻是骨胳互撞之聲,原來她兩根肋骨給那猛漢一掌擊斷了。

    她本已暈去,兩根斷骨一動,一陣劇痛,便即醒轉,低低呻吟。

    楊過道:“怎麼啦?很痛麼?”陸無雙早痛得死去活來,咬牙罵道:“問什麼?自然很痛。

    抱我進廟去。

    ”楊過托起她身子,不免略有震動。

    陸無雙斷骨相撞,又一陣難當劇痛,罵道:“好,鬼傻蛋,你……你故意折磨我。

    那三個家夥呢?”楊過出手之時,她已給擊暈,不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楊過笑了笑,道:“他們隻道你已經死了,拍拍手就走啦。

    ”陸無雙心中略寬,罵道:“你笑什麼?死傻蛋,見我越痛就越開心,是不是?”楊過每聽她罵一句,就想起小龍女當日叱罵自己的情景來。

    他在活死人墓中與小龍女相處這幾年,實是他一生中最歡悅的日子,小龍女縱然斥責,他因知師父真心相待,内心仍感溫暖。

    此時找尋師父不到,恰好碰到另一個白衣少女,凄苦孤寂之情,竟得稍卻。

    實則小龍女秉性冷漠,縱對楊過責備,也不過不動聲色的淡淡數說幾句,那會如陸無雙這麼亂叱亂罵?但在楊過此時心境,終歸有個年輕女子斥罵自己,遠比無人斥罵為佳,對她的惡言相加隻微笑不理,抱起她放在台上。

    陸無雙橫卧下去時斷骨又格格作聲,忍不住大聲呼痛,呼痛時肺部吸氣,牽動肋骨,痛得更加厲害了,咬緊牙關,額頭上全是冷汗。

     楊過道:“我給你接上斷骨好麼?”陸無雙罵道:“臭傻蛋,你會接什麼骨?”楊過道:“我家裡的癞皮狗跟隔壁的大黃狗打架,給咬斷了腿,我就給它接過骨。

    還有,王家伯伯的母豬撞斷了肋骨,也是我給接好的。

    ”陸無雙大怒,卻又不敢高聲呼喝,低沉着嗓子道:“你罵我癞皮狗,又罵我母豬。

    你才是癞皮狗,你才是母豬。

    ”楊過笑道:“就算是豬,我也是公豬啊。

    再說,那癞皮狗也是雌的,雄狗不會癞皮。

    ”陸無雙雖伶牙利齒,但每說一句,胸口就一下牽痛,滿心要跟他鬥口,卻力所不逮,隻得閉眼忍痛不理。

    楊過道:“那癞皮狗的骨頭經我一接,過不了幾天就好啦,跟别的狗打起架來,就和沒斷過骨頭一樣。

    ” 陸無雙心想:“說不定這傻蛋真會接骨。

    何況如沒人醫治,我準沒命。

    可是他跟我接骨,便得碰到我胸膛,那……那怎麼是好?哼,他如治我不好,我跟他同歸于盡。

    如治好了,我也決不容這見過我身子之人活在世上。

    ”她幼遭慘禍,忍辱掙命,心境本已大異常人,跟随李莫愁日久,耳染目濡,更學得心狠手辣,小小年紀,卻滿肚子的惡毒心思,低聲道:“好罷!你如騙我,哼哼,小傻蛋,我決不讓你好好的死。

    ” 楊過心道:“此時不刁難,以後沒機會了。

    ”冷冷的道:“王家伯伯的母豬撞斷了肋骨,他閨女向我千求萬求,連叫我一百聲‘好哥哥’,我才去給接骨……”陸無雙連聲道:“呸,呸,呸,臭傻蛋……啊唷……”胸口又一陣劇痛。

    楊過笑道:“你不肯叫,那也罷了。

    我回家啦,你好好兒歇着。

    ”說着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陸無雙心想:“此人一去,我定要痛死在這裡了。

    ”隻得忍氣道:“你要怎地?”楊過道:“本來嘛,你也得叫我一百聲好哥哥,但你一路上罵得我苦了,須得叫一千聲才成。

    ”陸無雙心下計議:“一切且答允他,待我傷愈,再慢慢整治他不遲。

    ”說道:“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哎唷……”楊過道:“好罷,還有九百九十七聲,那就記在帳上,等你好了再叫。

    ”走近身來,伸手去解她衣衫。

     陸無雙不由自主的一縮,驚道:“走開!你幹什麼?”楊過退了一步,道:“隔着衣服接斷骨我可不會,那些癞皮狗、老母豬都是不穿衣服的。

    ”陸無雙也覺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衣,終覺害羞,過了良久,才低頭道:“好罷,我鬧不過你。

    ”楊過道:“你不愛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門外有人說道:“這小賤人定然在此方圓二十裡之内,咱們趕緊搜尋……”陸無雙一聽到這聲音,隻吓得面無人色,當下顧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楊過的嘴巴,原來外面說話的正是李莫愁。

     楊過聽了她聲音,也大吃一驚。

    隻聽另一個女子聲音道:“那叫化子肩頭所插的那把彎刀,明明是師妹的銀弧刀,就可惜沒能起出來認一下。

    ”此人自是洪淩波了。

     她師徒倆從活死人墓中死裡逃生,回到赤霞莊來,見陸無雙竟已逃走,這也罷了,不料她還把一本《五毒秘傳》偷了去。

    李莫愁橫行江湖,武林人士盡皆忌憚,主要還不因她武功,而在她赤練神掌與冰魄銀針的劇毒。

    《五毒秘傳》中載得有神掌與銀針上毒藥及解藥的藥性、制法,倘若流傳出去,赤練仙子便似赤練蛇給人拔去了毒牙。

    秘傳中所載她早熟爛于胸,自不須帶在身邊,在赤霞莊中又藏得機密萬分,那知陸無雙平日萬事都留上了心,得知師父收藏的所在,既決意私逃,便連這本書也偷了去。

     李莫愁這一番驚怒當真非同小可,帶了洪淩波連日連夜的追趕,但陸無雙逃出已久,所走的又系荒僻小道。

    李莫愁師徒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幾次,始終不見她的蹤影。

    這一晚事有湊巧,師徒倆行至潼關附近,聽得丐幫弟子傳言,召隻西路幫衆聚會。

    李莫愁心想丐幫徒衆遍于天下,耳目靈通,當會有人見到陸無雙,于是師徒倆趕到集會之處,想去打探消息,在路上恰好撞到一名五袋弟子由一名丐幫幫衆背着飛跑,另外十七八名乞兒在旁衛護。

    李莫愁見那人肩頭插了一柄彎刀,正是陸無雙的銀弧刀。

    她閃身在旁竊聽,隐約聽到那些乞丐憤然叫嚷,說給一個跛足丫頭用彎刀擲中了肩頭。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傷不久,陸無雙必在左近,當下急步追趕,尋到了那破廟之前。

    但見廟前燒了一堆火,又微微聞到血腥氣,忙晃亮火折四下照看,果見地下有幾處血迹,血色尚新,顯是惡鬥未久。

    李莫愁一拉徒兒的衣袖,向那破廟指了指。

    洪淩波點點頭,推開廟門,舞劍護身,闖了進去。

     陸無雙聽到師父與師姊說話,已知無幸,把心一橫,躺着等死。

    隻聽得門聲輕響,一條淡青人影閃了進來,正是師姊洪淩波。

     洪淩波對師妺情誼還算不錯,知道此次師父定要使盡諸般惡毒法兒,折磨得師妺痛苦難當,這才慢慢處死,眼見她躺在神台上,當下舉劍往她心窩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劍尖剛要觸及陸無雙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頭一拍,洪淩波手臂無勁,立時垂下。

    李莫愁冷笑道:“難道我不會動手殺人?要你忙什麼?”對陸無雙道:“你見到師父也不拜了麼?”她此時雖當盛怒,仍然言語斯文,一如平素。

    陸無雙心想:“今日既已落在她手中,不論哀求也好,挺撞也好,總是要苦受折磨。

    ”淡淡的道:“你與我家累世深仇,什麼話也不必說啦。

    ”李莫愁靜靜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

    洪淩波臉上滿是哀憐之色。

    陸無雙上唇微翹,反而神情倨傲。

     三人這麼互相瞪視,過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書呢?拿來。

    ”陸無雙道:“給一個惡道士、一個臭叫化子搶去啦!”李莫愁暗吃一驚。

    她與丐幫雖無梁子,跟全真教的過節卻是不小,素知丐幫與全真教淵源極深,這本《五毒秘傳》落入了他們手中,那還了得? 陸無雙隐約見到師父淡淡輕笑,自是正在思量毒計。

    她在道上遁逃之際,提心吊膽的隻怕師父追來,此刻當真追上了,反不如先時恐懼,突然間想起:“傻蛋到那裡去了?”她命在頃刻,想起那個骯髒癡呆的牧童,不知不覺竟有一股溫暖親切之感。

    突然間火光閃亮,蹄聲騰騰直響。

     李莫愁師徒轉過身來,隻見一頭大牯牛急奔入門,那牛右角上縛了一柄單刀,左角上縛着一叢燒得正旺的柴火,眼見沖來的勢道極是威猛,李莫愁當即閃身在旁,但見牯牛在廟中打了個圈子,轉身又奔了出去。

    牯牛進來時橫沖直撞,出去時發足狂奔,轉眼間已奔出數丈之外。

    李莫愁望着牯牛後影,初時微感詫異,随即心念一動:“是誰在牛角上縛上柴火尖刀?”轉過身來,師徒倆同聲驚呼,躺在台上的陸無雙已影蹤不見。

     洪淩波在破廟前後找了一遍,躍上屋頂。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