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世秘聞

關燈
,留一暗記,方欲折返之際,老袖忽中無名之毒,乃悟及為金某所算,遂誅之以謝天下英豪,而以此文為後死者之戒也。

    ” 陸介用手摸至此處,心中不禁打了個寒噤,口裡喃喃地将金寅達這三個字反複地念了幾遍,牢記在心中。

    他暗道這金某人可是厲害得緊,要不是天一大師功力通神,天下英豪這下都死盡了,更無人知道是中了他的詭計。

     他接着又摸着了一行字道:“少林心法,至今而絕,此後武林百十年之中,唯全真是瞻矣。

    獨幸偶傳伏波張天行,然此子秉性高逸,又必不入于世也。

    今以此卷傳付全真門下,侯少林有後,自請代遂老袖之志,否則甯秘之而不宣可也。

    ” 陸介一方面佩服天一大師的料事如神,二方面覺得驚訝的是,伏波張天行是不是伏彼堡的門下?假如是的話,怪不得姚畹能以先天氣功的初步功夫來幫青木道長治傷了。

    另外一方面,陸介更感受到天一大師的偉大,因為他要是和世人一樣,存有門戶之見,大可毀了這卷書,或者是藏起來,而用暗語作個圖,至少便不會如此輕易地落入了全真門下的手中了。

     而且,他在這二段文字中,雖是寥寥數語:但莫不是在皆為他人着想,死而無怨。

     這種偉大的人格,和大公無私的作風,不乏舍己為人的真英雄豪傑,但是,他們之間卻又多是仇敵,他想:難道真的是一室難容二虎嗎? 于是,也想到了全真派的第一号公敵——魔教五雄,他們是全真門下近百年來的大敵手,因為,他們曾連續地和兩代——鸠夷子和青木道長,作殊死戰,而且擊傷了青木道長,更有過者,他們在不久的将來,将要和自己再作一次死戰。

     但是,他們曾不止一次地幫助了陸介。

    首先是人屠任厲挽救了陸介兩次足以緻命的危機,第一次是在“枉死城”中,第二次是在陸介大戰令狐真而負傷之後。

    此外,五雄曾使他在黃山脫出伏波門下的包圍。

    而更有過者,他們曾合力以武當的千年人參治愈了青木道長的傷勢,而雲幻魔歐陽宗更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脈,使他的功力一日千裡。

     但是,五魔會笨得不想到陸介将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嗎?五魔是從不輕視全真門下的,但又為何要助敵人長氣焰呢?或許,我們唯一的答案是,幸而世界上有這種聰明透頂的笨人,不然,人間将更沒有真理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古仁人之風啊! 其實,陸介更不知道,當初五魔為了挽回青木道長的傷勢,不惜以五雄之尊,而參加了伏波堡中搶奪沉沙谷“龍涎香藏圖”的争奪戰,但是,因為陸介的無意加入,和蛇形令主用僞裝的先天氣功吓退了伏波門下,遂使事情變得益為撲朔迷離,便連張天行這等機靈的人,也隻見其一而不見其二,還以為是五雄故意來阻擾全真門下,而錯怪了五雄。

     而五雄因惹上了伏波門下,也沾上了一身麻煩,今年百花生日,還有黃鶴樓的約會,當然這些事情,陸介是不清楚的。

     但因陰差陽錯,“龍涎香藏圖”無意中又落入了陸介的手中,這是因為,“白龍手”風倫為了要保留藏幹年參的犀皮盒子,在情急之下,無意中用這張老羊皮來包人參的。

    陸介不久便發覺了這張圖是伏波舊物,因此時青木道長已經康複,并不再須要千年龍涎香,那麼看在畹兒的份上,此物也當歸還原主,但青木道長的猝然離開,使他不能抽身。

    而且此時他也不願見到畹兒,因為他心中對查汝明和畹兒不能加以選擇,所以幹脆兩方面都不去交往,以免更增加了心中的痛苦而加深了自己良知上的責任感——在陸介的時代裡,盡管是在江湖上奔走的豪俠,也把男女之間的關系看得很嚴重的,所謂的豪放,是發乎情止于劄,遠不如今日這麼随便。

     而此時五雄正在大傷腦筋,因為他們曾答應他們的六妹——姚畹,将龍涎香藏圖歸還伏波堡的。

     于是,陸介又想起了他的師父——青木道長,因為,他也是一個人格極為偉大的人,因為他絕不願以自己個人的恩仇而妨礙了陸介的決定,他曾兩次偉大地退縮在一旁,雖然他的勝負之心是如此之重。

    十載殘廢,兩代恩怨,也不能損及青木道長絲毫的人格。

     于是,陸介的内心像海浪般地怒吼了,血液化為道道熱流,在他全身各處沖激着,每一個細胞,每一絲肌肉,都受到了無比的熬煉。

     地瞪視着黑漆漆的石壁,在不久以前,那兒曾經有一個絕頂的高手的遺骸,他又低頭凝視着腳下的滾滾沙流,那細微的沙粒,卻又曾吞噬了幾多絕頂的秘密? 于是,他感歎了。

     于是,熱流迅速地消失了,他心中留下的是一片淡淡的空虛,這是青年人的憂愁,對茫茫的前途心中所必有的反應。

     置身在一個封閉的石室中,隻有冷靜的石壁和默默的流沙相伴着自己,這分寂靜的壓力是驚人的,陸介不能忍受了,他想扯開胸衣,對着這廣大而黑暗的空間,高聲長嘯,但他喉間的聲音,卻不能如意地沖出來,他的聲音結在他的喉頭上,是被心中的一股寒意所結的。

     一個終生孜孜書卷的白頭書生,一旦感覺到自己費盡心血的結果,不過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的時候,他心中的感觸又是何等的悲傷?但是,如果一個想獻身于書本的士子,而能明了到這一點,自以身退為妙,但又非走這路的時候,他的内心中必定會産生一股莫名的抗力,時時刻刻在折磨着他。

    這種内心的矛盾,會使一個年輕人墜落、蒼老、志氣衰萎。

     現在,陸介正面臨着這個危機,他漸漸地覺得學武是一件極空虛的事,但師仇、家仇,又逼得他非勤練武功以雪前恥。

    他時時感覺到他是自趨滅亡,他苦悶——不管是生理上或心理上。

     生命的原動力有很多,愛與恨都可以使人求生,但陸介為何而奮鬥呢?他的内心是由一片愛與恨所交織而成的百結之網! 不管是愛是恨,隻要單是其中的一件,都能使人覺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但是,當二件事物交替地占有了某一個人的心的時候,他會感覺空虛與枯躁,尤其是在愛與恨交替的那一刹那! 因為青木所給予的恩愛,而在陸介内心引起的報答之心,以及耳濡目染所造成的憎恨武學的念頭,在陸介脆弱的心裡,産生了絕大的矛盾。

     他一度曾沖動地想避離世人,忘卻一切的恩仇,甚至于師父、畹兒、查汝明等,但他失敗了,因為,他忽然又發現了一個使他不能輕易避世的理由——也久未見面的小妹妹小真。

     一個感情易于沖動的人,往往會作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這種人隻怕找不到改變初衷的理由,因此,陸介可以對自己交待得過去。

     陸介從小便被青木道長收養,他對道侶的生活,有着極為貼切的體驗,他認為對一個年輕的人,尤其是像陸小真這樣美貌的女子,修道人的生活必定是一個梏枷,時時刻刻在摧殘着青年人所應有的奮揚之氣,也無情地消磨了她們寶貴的青春。

     當然,一個獻身于信仰的人,應該作适度的犧牲的。

    心靈的安穩,并不是一個人人可得的廉價物。

     但是,陸介直覺地覺得,他的妹妹——陸小真,并不是一個甘心于青燈熒熒的女子,她不适合作一個道姑。

     在陸介那個時代裡,無父無母的陸介,是有權利,也有責任,為他妹妹終身的幸福着想的,而陸介暗地裡替她選擇了一個最适當的人選——何摩。

     在初赴武當山,路遇蛇形令主尋仇的時候,陸介故意讓何磨上山搜索,這是給何摩一個最有利的機會,而據何摩在離開武當以後的情況看來,這次見面是樂觀的,但是,現在又有什麼話好說呢?何三弟早已葬身斷腸崖下,而陸介自己卻又封閉在這死靜的石室中。

     于是,陸介如海濤般的思潮轉入了最低的情緒,他喟然而歎了。

    他默默地瞪着深連的暗處,他覺得千萬年來,這黑暗不知已吞去了多少人間的慘劇,而前一個便是天一大師的死,他打了個寒噤,因為他迅速地聯想到,這一次難道要輪到我陸介了嗎? 盡管他一度想避世,但面臨到死亡的邊緣的時候,他并不甘于消極的待死,他覺得人間還是值得留戀的。

     如果他手上沒有任何的秘圖來指示途徑,而要在他精力能支持的可能期間之内,找出任何從石壁上脫出的途徑,這幾乎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是不可能的事!陸介當然心中明白。

     但他曾考慮過另外一條途徑,從沙中遁走。

     但是,他推算了一下,也知道成功的希望極為渺茫,因為他在沙流中是不能自制的,他必定被沙流沖走,但在這沉沙谷外千裡之内,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沙流的蹤影,可見沙流除了這一段外,都是隐在地面之下的,況且,現在流進這石室的沙子,都灌到更深的地底,如果沙也像水一般往下流,那麼,豈不是愈沖就離地面愈遠了嗎? 如果人也像狐狸一般地要選擇死亡的場所,那麼,這個寬廣的石室倒是個頗理想的所在! 院介苦笑了,他喃喃地道:“天為我衾,地為我椁呀!” 其實地坐着的那塊大圓石,便像一個石棺内部的底面,而石室的頂層也就像一個棺蓋,而其中也彌漫着極濃郁的香氣。

    在古代,隻有大夫及列侯才能在棺中放置香料的。

     想到香料,他覺得既然目下無事可做,便來研究一下這種奇特的香味也好。

    他緩緩爬上了石柱,屏住了氣,生怕再被香氣薰倒。

     他長劍削成的圓洞,把頭探進洞去,隻覺眼前忽然一亮,原來石柱之中竟有一絲細微的光亮。

     那亮光雖然很微弱,但比起石室中的一片黑暗來,還算亮得很多,也難怪陸介會覺雙眼刺痛了。

     那絲微弱的光柱,從上方照下來,便現出了五彩缤紛的色彩,卻随着袅袅香氣,變出各式的花樣來,使人有置身瓊樓玉宇之感。

     但這往微光對陸介而言,可有着一個重要的啟示,因為有光色人,可見這石室距地面并不太遠,但由光的亮度可知,這桂陽光并不是直接照射進來的,可能是由光滑的石面反射而入的。

    因此,要沿着空心石柱的内壁爬出去,就須冒着兩個絕大的危險,隻要一有差錯,便可能葬身于濃郁香氣之中。

     首先,柱内的香氣要比往外濃得多,在石柱光滑的内壁上爬行,很可能被薰得滑跌下來。

     第二點是,如果石柱并不是一直通到地面,而是經過了幾個轉折,那麼,陸介能不能有穿出石柱頂的機會,便不能由他現下的觀測所可預知的了。

     因此,陸介考慮了半晌,隻得把頭縮回來,再降到圓石上去,他腳一落地,便急忙把胸中憋住的那口氣吐了出來,然後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陸介不願意冒險的原因,并不是他甘子束手待斃,而是方才那股光亮給他帶來了一股靈感;因為,室内時有陰風,而且空氣曆數幹年之久,尚為新鮮而可供動物呼吸,由此可見,另外一定有其他的出路。

     須知陸介雖然渴望于脫避這石室,但他并沒盲目地瞎碰。

    因為,他時常與青木道長相處,受了師父那臨危不亂的熏陶,因此,也就比常人鎮靜的多,要不是陸介的情感不易穩定,他早就具備了武林一代宗師的氣派了。

     但他置身在圓石上,腳下盡是滾滾流沙,就好像置身于大海中的孤島上,對岸的石壁是一段遙遠的距離。

     陸介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覺得肚中一陣翻滾,原來他多時沒有進食,而又和沙流相搏了一大段時間,肚中自是難過。

     他胡亂地從懷中掏出了一些随身攜帶的幹糧,将就地吃了,肚中雖然敷衍過去,但喉頭上卻又覺得十分口渴,癢癢地十分難過。

     大凡饑與渴莫不是一齊來的。

     幸好陸介能運功生津,吞了幾口口水,也不至于讓喉頭幹得直像要裂開似的。

     但就在陸介運功的時候,他忽然覺得真氣運轉得十分順暢,竟比雲幻魔歐陽宗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脈時,又精進了一大截。

     “蓮台虛度。

    ” 他心中狂吼着,當年青木道長就想以這一關來作為取勝天一大師的左卷,當然,目下陸介比青木當年要差得遠,因為他不過是稍為地離開了地面,而青木卻能離地八尺。

    但是,陸介隻有十九歲,而青木當時已步入了中年。

    武林高手每一分鐘都在進步,何況是相隔了十五六年之遠? 于是,陸介默默地思考了,不斷地問着自己,這突飛猛進的功力是得自何處的呢? 在沉沙谷邊上的時候,如果他有了目下的功力,便不會中了蛇形令主的計算,而墜入谷中來。

    因此,這變化一定是在墜谷之後發生的。

     于是,他以為是沙流的神秘的力量,轉入了他的體中。

    但他又迅速地否定了這個荒謬的假定,因為流沙如果能促進入的功力的話,那麼墜入谷中的人,尤其是天一大師,便不會力竭而死。

    況且,又從來沒有這種說法呢? 因此,他又把範圍縮小了,他認為這一定是在他進入了石室之後的事情。

     但是,在他被沙流沖入了石室之後,又經曆了什麼異狀了呢?他左思有想都思索不出所以然來。

     在他冥想的時候,體内的真氣似在運轉着,忽然,他覺得運行得更為流暢了。

    他真是驚訝莫名,因為,他的功力是在與時俱進呀! 于是,他迅速地導出了功力精進的原因,他想:莫不是這股奇香在作祟?因為現下周遭中,隻有這股香氣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人類的弱點便是自以為是,但有時候瞎碰瞎撞,也偶然會觸摸到真實,這或許便是有幸與不幸的差别了。

     陸介的一生,都是不幸的,但這次卻可湊上了真相。

    他既認定了是那股香氣在作祟,心中忽地浮起一股靈感,他喃喃道:“裡面藏的莫非是龍誕香不成?” 隻因天下香氣能助人精長功力的,他也隻聽說過龍誕香一種。

     他心中大喜,右手沖動而迅速地拍擊着石柱,口中呼道:“有救了,有救了!” 因為他懷中正有一幅龍涎香藏圖呀! 當時五雄的老大,白龍手風倫,為了珍惜犀角盒子,便在急忙之中,拿了一張老羊皮包了人參。

     那張老羊皮便是風倫在伏波堡外自蛇形令主手上搶來的。

     因此,陸介便暫擁有了那張羊皮。

     而這張老羊皮就是龍涎香的藏圖! 當年,五雄為了助青木道長恢複功力,而搶得了龍涎香的藏圖,但哪知道青木道長并不需要,反而讓陸介因禍得福,又無意中享受了這千年之寶。

     假如蛇形令主早知如此,又怎會肯逼落陸介于沉沙谷中?不過蛇形令主就是知道,也隻徒喚奈何,因為沒有先天氣功護身的人,是不可能抵擋沙流那股異樣龐大的壓力的。

     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吧! 陸介曾草草地看過一遍那張圖,當時為的是好奇,但現下可不同了,他忙把那圖從懷中抽出,雙手執着,細細地參考起來。

     凡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因為人對死亡是感覺到恐怖的,隻有不怕死,而覺得死亡是另一生命開始的人,才會不顧惜自己的生命。

    而通常這方面的力量,是得自于宗教上的鼓勵。

     一個年輕人而又不信鬼神的陸介,是不可避免地要掙紮求生。

     要說陸介一點也不顧到怪力亂神,當然是不合情理的事,因為在他的時代裡,迷信便是一個劃時代的特點。

     但平日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尤其是有超人武功的人,由于見多識廣,往往能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所以心中對鬼神莫名的懼怕,自然要比常人緩的多。

     因此,當陸介發覺尚有救路的時候,心中自然雀躍萬分,我們并不能拿“不鎮定”這三個字來指責他的。

     陸介放開目力看去,隻見那圖形是十分古怪,除了有四個古字,他雖不大識得,大約是“龍誕香圖”之外,整張圖上沒有一個字,卻有幾個較為簡單的符号。

     這種無字天書式的啞圖,也難怪伏波堡雖得之而不得解了。

    大概當年繪圖之人,或另有一份口訣,或者隻是供自己備忘,隻要自己懂得便可以了。

     這張圖的顔色已舊,少說也是前五六百年的遺物,便是上面注了字,隻怕古書讀得不多的人,就像陸介,也不一定看得懂。

     假如換畹兒在就好了,因為她雜七雜八的東西知道得多,說不定能看出些名堂來。

     可是畹兒又怎能進得這石室? 人世間的事便是如此的好笑,往往不能兩全。

     陸介收斂了心神,吃力地研究圖形。

     這張圖甚是簡單,在圖的右上角,也就是“龍涎香圖”四個字的旁邊,是一個小圓圈,在這圓圈的左邊連着一個長長的箭頭,箭頭的尖端上打了一個小叉号,在箭柄上有一個小三角形的符号,在這相連的符号的外緣,又是一個大圈圈,卻有一虛線從叉号的交叉點起,斜斜地往左下方劃去,卻在方才那大圈圈的左下方,又有個略小的圈圈,那虛線便連接着這二個圈圈。

     在左下方的圈圈中心,又有二個同心圓,卻在圓心上打了個星号,在虛線接住外圓處,有一個叉号,而在通過圓心,以又号為一點的直徑的另一端上,又是一個叉号,上面連了一個小箭頭。

     這百年來武林中争奪不休的龍誕香圖,想不到就是這麼一堆不知所雲的符号。

     陸介反複地看了兩遍,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不由把一腔高興,化為烏有,隻得俠俠地安慰自己道:“反正幹糧也可以支撐幾天,慢慢研究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