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失劍譜萬圭疑心見奸情戚芳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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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好死的,這麼大膽,連命也不要了!’』 戚芳在窗外隻聽得心亂如麻:『他……他二人口口聲聲的罵我淫婦,怎……怎麼能如此的冤枉人家?萬郎,我是一片的為你之心,要奪回解藥,治你之傷,你卻這般辱我,可還有良心沒有?』 隻聽萬圭續道:『我……我聽了兩人這麼說,心頭火起,恨不得拔劍上前将二人殺了。

    隻是我身上沒帶劍,何況傷後乏力,不能跟他們明争,當即趕回房去,免得那賊淫婦回房時不見到我,起了疑心。

    這對奸夫淫婦以後再說甚麼,我便沒再聽見。

    』萬震山道:『哼,哼,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一門都是無恥之輩。

    咱們先去取了劍譜,再在柴房外守候。

    捉奸捉雙,叫這對狗男女死而無怨!』萬圭道:『那淫婦戀奸情熱,等不到三更天,早就出去了,這會兒……這會兒……』隻聽他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心中自是憤怒之極。

    萬震山道:『那麼咱們即刻便去。

    你拿好了劍,你先别出手,等我斬斷他二人的手足,再由你親手取這兩個狗男女的性命。

    』 隻見房門推開,萬震山左手托在萬圭腋下,二人徑奔後園。

     戚芳靠在牆上,眼淚如珍珠斷線般不斷滴下。

    她隻盼丈夫傷好,丈夫卻對自己如此起疑。

    父親一去不複返,狄師哥受了自己的冤枉,現在……現在丈夫又這般對待自己,這樣的日子,怎麼還過得下去?她心中茫然一片,直是不想活了,沒想到去和丈夫理論,沒想到叫吳坎來對質,隻是全身癱瘓了一般,靠在牆上。

     過不多久,忽聽得腳步聲響,萬氏父子回到廳上,站定了商量。

    萬圭道:『爹,咱們怎不就在柴房中殺了吳坎?』萬震山低聲道:『柴房中隻奸夫一人。

    那賊淫婦怕是得到了風聲,獨自溜走了。

    既不能捉奸捉雙,咱們是荊州城中的大戶人家,怎麼能輕易殺人?得了這劍譜,咱們在荊州有許許多多事情要幹,小不忍則亂大謀,可不能胡來!』萬圭道:『難道就罷了不成?孩兒這口氣如何能消?』萬震山道:『要出氣還不容易?咱們用老法子!』萬圭道:『老法子?』萬震山道:『對付戚長發的老法子!』他頓了一頓,道:『你先回房去,我命人傳集衆弟子,你再和大夥兒一起到我房外來。

    别惹人疑心。

    』 戚芳心中本是亂糟糟地沒半點頭緒,隻是想:『這步田地,我是不想活了,可是空心菜怎麼辦?誰來照顧她?』忽聽得萬震山說要用『對付戚長發的老法子』對付吳坎,頭腦上便如放上了一塊冰塊,立時便清醒了,腦中閃電般掠過了一個念頭:『他們怎樣對付我爹爹了?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公公傳衆弟子到房外邊來,這裡是不能耽了,卻躲到哪裡去偷聽?』 隻聽得萬圭答應着去了。

    萬震山走到廳外大聲呼叫仆人掌燈。

    不多時前廳後廳隐隐傳來人聲,衆弟子和仆人四下裡聚集攏來。

     戚芳知道隻要再過得片刻,立時便有人走經窗外,微一猶豫,當即閃身走進萬震山房中,掀開床帷,便鑽進了床底。

    那床帷遮得很密,若不是有人故意揭開,當不緻發現她的行迹。

     她橫卧床底,不久床帷下透進光來,有人點了燈進來。

    她看到萬震山一對穿着雙梁鞋的腳跨進房來,這雙腳移到椅旁,椅子發出輕輕的格喇一聲,是萬震山坐了下來,又聽得他叫仆人關上房門。

     隻聽得大師兄魯坤的聲音在房外說道:『師父,我們都到齊了,聽你老人家的吩咐。

    』萬震山道:『很好,你先進來!』戚芳見到房門推開,魯坤的一對腳走了進來,房門又再關上。

     萬震山道:『有敵人找上咱們來啦,你知不知道?』魯坤道:『是誰,弟子不知。

    』萬震山道:『這人假扮了一個賣藥郎中,今日來過咱們家裡。

    』戚芳暗自心驚:『難道他知道這賣藥郎中是誰?』魯坤道:『弟子聽吳師弟說起過。

    但這敵人是誰啊?』萬震山道:『這人喬裝改扮了,我沒親眼見到,還摸不準他底細。

    明兒一早,你到城北一帶去仔細查查。

    你先出去,待會我還有事分派。

    』魯坤答應了出去。

     萬震山又逐一叫四弟子孫均、五弟子蔔垣進來,說的話大緻相同,隻是叫孫均到城南一帶仔細查查,叫蔔垣到城東一帶察訪。

    吩咐蔔垣之時,随口加上一句:『讓吳坎查訪城西一帶,馮坦和沈城策應報訊。

    你萬師哥傷勢未痊,不能出去了。

    』蔔垣道:『是,萬師哥還當多多休養。

    』開門出去。

     戚芳知道,這些話都是故意說給吳坎聽的,好令他不起疑心。

    隻聽得萬震山道:『吳坎進來!』這聲音和召喚魯坤等人之時一模一樣,既不更為嚴厲,也不特别溫和。

    戚芳見房門又打開了,吳坎的右腳跨進門坎之時,有點遲疑,但終于走了進來。

    這雙腳向着萬震山移了幾步,站住了。

    戚芳見他的長袍下擺微動,知道他心中害怕,身子在發抖。

     隻聽萬震山道:『有敵人找上咱們來啦,你知不知道?』吳坎道:『弟子在門外聽師父說。

    便是那個賣藥郎中。

    這人是弟子引他進來給萬師哥看病的,真沒想到是敵人,師父原諒。

    』萬震山道:『這人是喬裝改扮了的,你看他不出,也怪你不得。

    明天一早,你到城西一帶查察查察,如果見到他,務須留神他的動靜。

    』吳坎道:『是!』 突然之間,萬震山雙腳一動,站了起來,戚芳忍不住伸手揭開床帷一角,向外張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驚失色,險些失聲叫了起來。

     戚芳從床底一眼瞧将出去,隻驚得目瞪口呆,隻見萬震山雙手扼住了吳坎咽喉,吳坎剛伸手使勁去扳萬震山的兩手,卻是毫無效用。

    但見吳坎的一對眼睛向外凸出,像金魚一般,越睜越大。

    萬震山的兩隻手手背上被吳坎的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但他扼住了吳坎咽喉,說甚麼也不放手。

    吳坎一雙手慢慢張了開來,無力抗拒。

    戚芳見他的舌頭也伸了出來,神情十分可怖,不禁一顆心跳得十分厲害。

     過了一會,萬震山松開雙手,将吳坎放在椅上,他早有預備,在桌上拿起兩張事先浸濕了的棉紙,貼在吳坎的口鼻之上。

    這麼一來,吳坎再也不能呼吸,也就不能醒轉。

     戚芳心想:『公公說過,他們是荊州的世家,不能随便殺人。

    吳坎的父親聽說是個鄉紳,決不能就此罷休,這件事可鬧得更加火了。

    』便在這時,忽聽得萬震山大聲喝道:『你做的事,快快自己招認了吧,難道還要我動手不成?』戚芳又是大吃一驚:『原來公公早瞧見了我。

    唉,有什麼法子,隻好出去,反正我也是不想活了!』可是心中卻也并不驚惶,反而有釋然之感:『死在他手裡也好,反正我是不想活了!』她正要從床底出去,忽聽得吳坎說道:『師父,你……要我招認甚麼?』 戚芳這一驚實在是非同小可,怎麼吳坎又說起話來,難道是他死而複生了?但,明明不是,他斜倚在椅上,動也不動。

    戚芳從床底望将出去,看到萬震山的嘴唇在動。

    『甚麼?是公公在說話,不是吳坎說的。

    但明明是吳坎的聲音?』隻聽得萬震山又大聲道:『招認甚麼?哼,你裡應外合,勾結匪人,想要在荊州城裡做一件大大的案子。

    』 『師父,做……甚麼案子?』 這一次戚芳看得清清楚楚了,确是萬震山在學着吳坎的聲音,難為他學得這麼像。

    』公公居然有這種學人說話的本領,我怎麼不知道,他這麼大聲學吳坎的聲音說話,有甚麼用意?』她内心已隐隐想到了一件事,但那隻是朦朦胧胧的一團影子,一點也想不明白,她内心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隻聽萬震山道:『哼,你還道我不知道麼?你帶了那個賣藥郎中來到荊州城,這人其實是個江洋大盜,你和他勾結,想要闖進……』 『師父……闖進甚麼?』 『要闖進淩知府公館,去偷盜一份機密文件,是不是?你……你還想抵賴?』 『師父,你……你怎麼知道?師父,請你老人家瞧在弟子平日對你孝順的份上,這件事一筆勾銷,弟子再也不敢了!』 『這樣一件大事,哪容易這麼一筆勾銷?』 戚芳發覺了,萬震山學吳坎的口音說話,其實并不很像,隻是他壓低了嗓門,說得十分含糊,而且每一句話中總是帶上『師父』的稱呼,自己不斷的自稱『弟子』,在房外聽來,自然會當這是吳坎在說話。

     何況,大家眼見吳坎走進房來,聽到他和萬震山說話,接着再說之時,聲音雖然不像,但除了吳坎之外,又怎會另有旁人? 隻見萬震山輕輕托起吳坎的屍身,慢慢彎下腰來,左手掀開了床幔。

    戚芳吓得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這一下公公定然是發現了我,他是非扼死我不可了!』燈光朦胧之下,隻見一個腦袋從床底下鑽了進來,那是吳坎的腦袋,眼睛睜得大大地,像一尾金魚那樣。

    戚芳隻有拚命的向旁退讓,但吳坎的屍身不住擠了進來,碰到在她的腿,又碰到了她的腰。

     隻聽萬震山厲聲道:『吳坎,你還不跪下?我綁了你去見淩知府。

    饒與不饒,是他的事,我可作不了主。

    』 『師父,你當真不能饒恕弟子麼?』 『調教出這樣的弟子來,萬家的顔面也給你丢光了,我……我還能饒你?』 戚芳見他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來,輕輕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胸口衣内顯然是墊着一塊軟木、濕泥、面餅之類的東西,那匕首插了進去,便即留着不動。

     戚芳心中剛有些明白,便聽得萬震山大聲道:『還不跪下!』跟着壓低嗓子學着吳坎的聲音道:『師父,這是你逼我的,須怪不得弟子!』萬震山大叫一聲:『哎喲!』飛起一腿,踢開了窗子,叫道:『小賊,你……你竟敢行兇!』 隻聽得砰的一聲,有人踢開房門,魯坤、孫均、蔔垣等衆弟子都湧了進來。

    萬震山按住胸口,手指間竟有鮮血流下(多半手中拿着一小瓶紅水),他身子搖搖晃晃,指着窗口,道:『小賊……刺了我一刀,逃走了!快……快追!』說了這幾句話,身子一斜,倒在床上。

    萬圭驚叫:『爹爹,爹爹,你傷得怎樣?』 魯坤、孫均、蔔垣、馮坦、沈城五個人,都躍出窗子,大呼小叫的追了出去。

    府中前前後後,許多人都驚了起來。

     戚芳伏在床底,隻覺得吳坎的屍身越來越冷。

    她很是害怕,可是一動也不敢動。

    公公躺在床上,丈夫站在床前。

    隻聽得萬震山低聲問道:『有人起疑沒有?』萬圭道:『沒有。

    你裝得像。

    便像殺戚長發那樣,沒半點破綻。

    』 『便像殺戚長發那樣,沒半點破綻!』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入了戚芳心中。

    她本已隐隐約約覺察到了這件恐怖的事,但她決計不敢相信。

    『公公一直對我和顔悅色,丈夫向來溫柔體貼,怎麼會殺害我爹爹?』但這一次她是親眼看見了,他們布置了這樣一個巧妙機關,殺了吳坎。

    那日她在書房外聽到『父親和萬震山争吵』,見到『萬震山被父親刺了一刀』,見到『父親越窗逃走』,顯然,那也是萬震山布置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