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失劍譜萬圭疑心見奸情戚芳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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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直奔後院,隻見牆角邊人影一晃,萬震山喝道:『是誰?』縱身而前,見那人是六弟子吳坎,問道:『見有敵人沒有?』 吳坎見到師父、三師兄、三師嫂仗劍而來,隻道事發,吓得面色慘白,待聽師父如此詢問,忙道:『似乎有人從這邊奔過,弟子趕了過來查問。

    』他是為自己掩飾,卻正好替戚芳圓了謊。

     四人直追到後門之外,吳坎連連呼哨,将魯坤、蔔垣等都招了來,自是沒發見『敵人』的蹤迹。

     萬震山和萬圭記挂着《素心劍譜》,命魯坤等繼續搜尋敵蹤,招呼了戚芳,回到樓房。

    萬震山搶開抽屜,伸手去取…… 抽屜之中,卻哪裡還有這本書在? 萬氏父子這一驚自然是非同小可,在書房中到處找尋,又哪裡找得到了?問小女孩道:『有沒有人進來過?』小女孩道:『沒有啊!』轉頭向母親霎霎眼睛,十分得意。

     萬氏父子明明見到戚芳将書放入抽屜,追敵之時,始終沒離開過她,當然不是她做的手腳。

    一定是敵人施了『調虎離山之計』,将這劍譜盜去了! 萬氏父子面面相觑,懊喪不已。

     戚芳母女你向我霎霎眼,我向你霎霎眼,很是開心。

     萬門弟子亂了一陣,哪追得到甚麼敵人?萬震山囑咐戚芳,千萬不可将劍譜得而複失之事跟師兄弟們提起。

    戚芳滿口答應了。

    這些年來,她越來越是察覺到,萬門師父徒弟與師兄弟間,大家都是各有各的打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萬震山滿腔憤怒,回到自己房中,隻是想着黑蝴蝶的記号。

    萬圭追逐敵人時一陣奔馳,血行過速,手背傷口又痛了起來,躺在床上休養,過了一會,便睡着了。

     戚芳尋思:『這本書爹爹是有用的,在水中浸得久了,别要浸壞!』到房中叫了兩聲『萬郎』,見他睡得正沉,便出來端起銅盆,到樓下天井中倒去了血水,露出那本書來。

    她心想:『空心菜真乖!』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卻沒知道,萬圭早對她起了疑心。

    小女孩霎眼時鬼鬼祟祟,已給萬圭瞧在眼中,他假裝睡着,戚芳一下樓,他便蹑手蹑腳的跟着後面。

     戚芳聞到那本書浸滿了血水。

    腥臭撲鼻,不願用手去拿,尋思:『卻藏在哪裡好?』想起後園西偏房中一向堆置篩子、鋤頭、石臼、風扇之類雜物,這時候決無人過去,當下在庭中菊花上摘些葉子,遮滿了那本書,就像是捧着一盆菊花葉子,來到後園。

    她走進西偏房,見牆角邊有幾塊磚頭松落了,心想:『藏在這裡,誰也不會疑心。

    』當下挖開幾塊磚頭,将那本詩集放在牆洞之中,又将磚頭砌回。

     她端了臉盆,口中輕輕哼着歌兒,裝着沒事一般回來。

    經過走廊時,忽然牆角邊閃出一人,低聲說道:『師嫂,今晚三更,我在柴房中等你,可别忘了!』正是吳坎。

     戚芳本在擔驚,突然見他閃了出來說這幾句話,一顆心跳得更是厲害,啐道:『沒好死的,這麼大膽,連命也不要了?』吳坎涎着臉道:『我為師嫂送了性命,當真是心甘情願。

    師嫂,你要不要解藥?』戚芳咬着牙齒,左手伸入懷中,握住匕首的柄,便想出其不意的拔出匕首,給他一下子,将解藥奪了過來。

     吳坎何等狡猾,豈有不防到這一手的?笑嘻嘻的低聲道:『師嫂,你若是使一招‘山從人面起’,一刀向我刺來,我用一招‘雲傍馬頭生’避開,随手這麼一揚,将解藥摔入了這水缸之中。

    』說着伸出手來,掌中便是那瓶解藥。

    他怕戚芳來奪,跟着退了兩步。

     戚芳知道用強不能奪到,一側身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吳坎低聲道:『我隻等你到三更,你三更不來,四更上我便帶解藥走了,高飛遠走,再也不回荊州。

    姓吳的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萬家父子手下。

    』 戚芳回到房中,隻聽得萬圭不住呻吟,顯是蠍毒又發作起來。

    戚芳以手支頭,思潮起伏:『他陷害狄師哥,手段卑鄙,可是大錯已經鑄成,又有甚麼法子?他這幾年來待我很好,我是嫁雞随雞,這一輩子總是跟着他做夫妻了。

    吳坎這賊如此可惡,怎麼奪得他的解藥才好?』眼見萬圭容色憔悴,心想:『萬郎傷重,若是跟他說了,他一怒之下去和吳坎拚命,隻有把事兒弄糟。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戚芳胡亂吃了晚飯,安頓女兒睡了,想來想去,隻有去告知萬震山,料想他老謀深算,必有善策。

    這件事不能讓萬圭知道,要等他熟睡了,再去跟公公說。

     戚芳和衣躺在萬圭腳邊。

    這幾日來服侍丈夫,她始終是衣不解帶,沒好好睡過一晚。

    直到萬圭鼻息沉酣,她悄悄起來,下得樓去,來到萬震山屋外。

     月光照窗,房中早熄了燈火,戚芳聽得房中發出奇怪的聲音來,『嘿,嘿,嘿!』似乎有人在大費力氣的做甚麼事。

    戚芳十分奇怪,本已到了口邊的一句『公公』又縮了回去,從窗縫中向房内一張。

    朦胧微光下,隻見萬震山正在向空中力推,雙眼卻是緊緊閉着。

     戚芳屏住呼吸,心道:『公公定是在練什麼高深的内功。

    聽說練内功之時,最忌的是受外界驚擾,極易走火入魔。

    這時不能叫他,要等他練功完畢之後再說。

    』 隻見萬震山雙手空推一陣,緩緩坐起身來,跨腳下床,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子,淩空便伸手去抓甚麼物事。

    戚芳心想:『原來公公練的是擒拿手法。

    』但又看得片時,萬震山的動作越來越是怪異,他雙手不住在空中抓下甚麼東西,随即整整齊齊的疊在一起,倒似是将許多磚塊安放堆棧一般,但地闆之上,顯然是空無所有。

     隻見他淩空抓了一會,雙手比了一比,似乎認為是夠大了,于是雙手作勢在地下捧起一件大物,向前塞了過去。

    戚芳看得迷惘不已,眼見萬震山仍是雙目緊(注:原文此處是緣)閉,全身的行動絕非練功,倒像是個啞巴在做戲一般。

     突然之間,她想到了桃紅在破祠堂外所說的那句話來:『老爺半夜三更的起來砌牆!』 可是萬震山這行動決不是在砌牆,如果說和牆頭有甚麼關系,那是在拆牆洞。

     戚芳心中隐隐感到了一陣懼意:『是了,公公患了離魂症。

    聽說生了這種病的人,半夜三更會起身行走做事。

    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

    有人脫光了衣服在屋内行走,有人甚至會殺人放火,做出種種怪事來,醒轉之後,全無所知。

    』 隻見萬震山将空無所有的重物放入空無所有的牆洞之後,淩空用力推了幾下,然後拾起地下空無所有的磚頭,砌起牆來。

     不錯,他果真是在砌牆! 戚芳初時看到他這副陰森森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待見他确是在作砌牆的情狀,心中已有了先入之見,便不怕了,心道:『桃紅說他常常半夜起來砌牆,可見這離魂症患得久了。

    大凡有病之人,都是不願旁人知道。

    桃紅和他同房,知道了他這毛病,公公自是大不開心。

    』這麼一來,倒解開了她心中的一個疑團,隻是想:『不知他砌牆要砌多久,倘若過了三更,吳坎那厮當真毀了解藥逃走,那可糟了。

    』 但見萬震山将拆下來的『磚塊』都放入了『牆洞』,跟着便刷起『石灰』來,直到『功夫』做得妥妥帖帖,這才臉露微笑,上床安睡! 戚芳心想:『公公忙了這麼一大陣,隻怕神思尚未甯定,隔得片時,我再叫他。

    』就在這時,卻聽得房門上有人輕輕敲了幾下,跟着有人低聲叫道:『爹爹,爹爹!』正是丈夫萬圭的聲音。

     戚芳微微一驚:『怎麼萬郎也來了?他來幹甚麼?』萬震山立即坐起,略一定神,道:『是圭兒麼?』原來他久練武功,雖在睡夢之中,一聽到聲息,便立即驚醒。

    但在離魂症發作之時,精神專注,反而不易給人叫醒。

     萬圭道:『是我!』萬震山一躍下床,落地無聲,年歲雖老,行動仍是矯捷無比,當即拔開門闩,放了萬圭進來,道:『得到劍譜的訊息麼?』他心中所挂念的,便是那本劍譜。

    萬圭叫了聲『爹!』伸左手握住椅背。

    月光從紙窗中射了進來,照到他朦朦胧胧的影子,似在微微搖晃。

    戚芳怕自己的影子在窗上給映了出來,縮身窗下,側身傾聽,不敢再看兩人的動靜。

     隻聽萬圭又叫了聲『爹』,頓得一頓,才道:『你媳婦……你媳婦……原來不是好人。

    』戚芳又是一驚:『萬郎為甚麼這麼說?』隻聽萬震山也問:『怎麼啦?小夫妻拌了嘴麼?』萬圭道:『劍譜是找到了,是你媳婦拿出去的。

    』萬震山又驚又喜,顫聲道:『找到了便好,找到了便好!在哪裡?』戚芳也是驚奇之極:『怎麼會給他知道?嗯,多半是空心菜這小家夥忍不住說了出來。

    』但萬圭的話立即便打破了她的猜想。

    萬圭告訴父親:他看見戚芳和女兒做眼色,神情有異,猜想其中必有古怪。

    便假裝睡着,卻在門縫中察看戚芳的動靜,見她手端銅盆走向後園,他悄悄跟随到,見她将劍譜藏入了後園的西偏房的牆洞之中。

     戚芳心中歎息:『苦命的爹爹,這本書終于給公公和萬郎得去了。

    再要盜回,那是千難萬難了。

    好,我認輸,萬郎本來比我厲害。

    』 隻聽萬震山道:『那好得很啊,咱們去取了出來,你裝作甚麼也不知道,且看她如何。

    她若是不提,你也就不必說破。

    我終是疑心,這本書從何而來,隻怕……隻怕……隻怕……』他連說了三個『隻怕』,卻不跟着說下去。

     萬圭道:『爹!』聲音顯得甚是痛苦。

    萬震山道:『怎麼?』萬圭道:『你媳婦……媳婦盜這本劍譜,原來是為了……』說到這裡,聲音發顫,萬震山道:『為了誰?』萬圭道:『原來……是為了吳坎這狗賊!』 戚芳耳中『嗡』的一聲響,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隻是說:『我是為了爹爹,怎麼說我為了吳坎?怎麼說我是為了吳坎?』 隻聽萬震山的語言中也是充滿了驚奇之意:『為了吳坎?』萬圭道:『是!我在後園中見她藏好劍譜,遠遠的跟(注:原文撮)着她,哪知道……她到了回廊上,竟和吳坎那厮勾勾搭搭,這淫婦……好不要臉!』萬震山沉吟道:『我看她平素為人倒也規矩端正,不像是這種人。

    你沒瞧錯麼?他二人說些甚麼?』萬圭道:『孩兒怕他們知覺,不敢走得太近,這回廊上又無隐蔽之處,隻有躲在牆角之後。

    這兩個狗男女說話很輕,沒能全部聽到,但也聽到了大半。

    』 萬震山『嗯』了一聲,道:『圭兒,你别氣急。

    大丈夫何患無妻?咱們既得了這本劍譜,又獲悉了劍譜中的秘密,轉眼便可富甲天下,你便要買一百個姬妾,也是容易得緊。

    你坐下,慢慢的說!』隻聽得床闆格格兩響,萬圭坐到了床上,他氣喘喘的道:『那淫婦藏好書本,很是得意,口中居然哼着小曲。

    那奸夫一見到她,滿臉堆歡,說道:‘師嫂,今晚三更,我在柴房中等你,可别忘了!’的的确确是這幾句話,我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萬震山道:『那小淫婦又怎麼說?』萬圭道:『她……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