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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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中曾有個傻瓜說伐斯王有十三個兒子。

    其實,他生了八個,其中有一個早夭。

    大兒子癡戆,無能執政,王于是(按照當地的法律所許可的)任命三兒子俄衮為繼承人。

    結果,他的二兒子楚聶不滿越次廢立,輕易間便在國中挑起反動情緒,他登高一呼,許多人加入叛軍行列,矢志為他争回繼承權。

    這麼一來,伐斯全地可能陷入内戰起碼一整年。

    目前,對峙的雙方已經對葛羅擺出懷柔姿态,所以,與伐斯毗鄰的邊境目前當能太平無事。

     幾天之後,狐好不容易又跟我在一起(父王常常需要幫忙,大部分時候他無法來找我),我說: &ldquo公公,你仍相信安姬隻是詩人和祭司捏造出來的嗎?&rdquo &ldquo為什麼不是?孩子。

    &rdquo &ldquo如果她不是神,為什麼妹妹死後便有這些事發生?長久以來籠罩我們的危機和瘟疫一下子煙消雲散。

    為什麼呢?當那天他們&mdash&mdash風竟然立刻轉向了呢?&rdquo我發現自己不知道如何稱呼那儀式。

    我的悲傷随着元氣的恢複又回潮了,狐也一樣。

     &ldquo這是該死的巧合,該死的巧合,&rdquo他嘀咕,五官扭曲起來,部分因為憤怒,部分為了噙住淚水(希臘男人與女人一樣愛哭),&ldquo就是這種巧合滋長了蠻族的迷信。

    &rdquo &ldquo可是,公公,你不是常告訴我世上沒有巧合的事嗎?&rdquo &ldquo是沒巧合,方才我隻不過情急之下随口胡謅。

    我的意思是,這些事的發生與賽姬的死無關。

    它們全是同一網絡的部分。

    這網絡稱為大自然,或太一。

    西南風越過一千裡海陸吹到這裡,若要這風不吹來,全世界的氣候便需從頭改觀。

    萬事都籠罩在這個大網絡裡;你不能從中抽出一根線,或加入一根線。

    &rdquo &ldquo所以,&rdquo我用手肘撐起上半身,&ldquo賽姬死得毫無意義。

    父王假如多等幾天,她便能免于一死,因為一切會自行否極泰來。

    這點,你認為堪稱安慰?&rdquo &ldquo不是這麼說。

    他們的惡行,就像一切惡行一樣,出于無知又徒勞。

    值得安慰的是,作惡的是他們,不是她。

    有人說,被綁上樹時,她眼中毫無淚水,手也不顫抖一下。

    大家離去,留下她一人時,也沒聽見她哭喊,她死得那麼良善、柔順、勇敢,和&mdash&mdash和&mdash&mdash唉!唉!噢,賽姬,我的小&mdash&mdash&rdquo感情勝過了理智,他用外袍掩住臉,哽咽離去。

     第二天,他說:&ldquo小妮子啊,昨天可讓你瞧見我沒長進的樣兒了。

    我研究哲學,起步太遲了。

    你還年輕,還有希望。

    愛和失去愛原本是自然設定給人性的。

    如果不能承受後者,那是我們自己的愧咎,不是賽姬的。

    用理性而不用私情看,人生所能臻至的美德,她哪樣沒做到?&mdash&mdash貞潔、節制、謹慎、溫柔、仁慈、勇氣&mdash&mdash和名譽;雖然名譽隻是糟粕,若應将它列入,她可堪與伊菲革涅亞和安提戈涅齊名呢!&rdquo 當然,有關這兩位少女的故事,他早就講給我聽了,并且常常講,所以我記得一清二楚,包括詩人們的遣詞用字。

    然而,我請他再重述一遍,主要是為他着想;因為我已經夠大到懂得人(尤其是希臘人)能夠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獲得安慰。

    不過,我自己也愛聽。

    這些平日熟習的事物能幫人抑制住強烈的傷感;從恢複健康以來,我的思緒總摻和着哀愁。

     次日,我第一次下床,便對狐說:&ldquo公公,我失去了作伊菲革涅亞的機會,那麼,讓我做安提戈涅吧!&rdquo &ldquo安提戈涅?怎麼作呢?孩子。

    &rdquo &ldquo她親手掩埋了哥哥。

    我可以學她&mdash&mdash總還有些遺骸可尋。

    即使是獸,也不會吃盡每一根骨頭。

    我必須到聖樹那兒。

    可能的話,我會把它&hellip&hellip它們&hellip&hellip撿回來,好好燒成灰。

    如果太多了,帶不回來,就埋在山上。

    &rdquo &ldquo這倒是頗敬虔的行為,&rdquo狐說,&ldquo合乎人的禮俗,雖然未必合乎自然。

    不過,這時上山去,就氣候說,恐怕晚了點。

    &rdquo &ldquo所以要盡快行動啊!二十五天之後,就要開始下雪了。

    &rdquo &ldquo但願你能做到,孩子,你病重了好一陣子了。

    &rdquo &ldquo我能做的就隻有這個。

    &rdquo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