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事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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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真仙奉之。

    蟠獨不信,一夕痛飲極醉,直造豹所,大呼“妖獸”數其惑衆之罪。

    豹則蚤已避去,其室阒如,而蟠仍毒詈不止也。

    趙翁隔院聞其聲,亟往諄勸,令仆夫乘月扶歸。

    明日豹仙複見,趙翁曰:“吾友無狀,深獲罪于老仙。

    醉人當恕,幸無較焉。

    ”豹仙曰:“此君天祿甚高,老夫輩法當退避。

    計其年滿三十,當魁天下,四十六歲,位至三公。

    但其生平有二隐事,實傷陰德,緻幹天罰。

    且性近鬼躁,功名雖顯,不免淹阻,或至遷谪。

    若老夫則迹本萍浮,呼當馬應,既被譴驅,無庸留滞矣。

    ”辭别出門。

    有頃過觇其居,鳥語在檐,落紅滿地,依然一空院也。

    他日趙以二隐事詢李,李嘿而不悅,似有悔咎之色。

    康熙丁醜,蟠果狀元及第,尋以事去官。

     ○猿風鷹火 天津徐緯真素嗜方技,縱酒落魄。

    康熙初,偶有江淮之行,道經山東古廟,忽聞廟中大呼:“徐緯真救我!”乃解鞍小憩,又聞呼之如前。

    入廟遍視,并無一人,唯有一大鐵鐘覆地,語出鐘内。

    徐問曰:“汝是何怪,而作人語,且呼我望救耶?”鐘内語曰:“上古猿公,黃石老曾從學劍,我即其裔也。

    以劍術之疏,誤傷良善,蒙上市譴責,囚此鐘已百有餘年。

    今限滿當出,幸君開之。

    ”徐曰:“我無千鈞之力,豈能獨發此鐘?”鐘内語曰:“不勞君手發也,君但去鐘上十二字,我即出矣。

    ”鐘體泥封,篆文苔繡,取石敲磨,有頃立盡。

    鐘内語曰:“可矣。

    然須速走,稍遲半刻,不無于君有害。

    ”徐遂跨驢疾行二三裡,回望來處,雲霾風暴,響若山崩,遙見大白猿從空飛堕,叩首驢前,倏忽不見。

    徐生南遊半載,仍還都下,天街夜靜,明月滿戶,聞剝啄聲甚急。

    啟戶納之,則年少書生,儀容妍雅,再拜稱謝,而曰:“餘濟南之鐘囚也,賴君拯拔之恩,得超沈淪之厄。

    上帝赦其夙愆,仍還仙秩。

    感君厚德,沒齒弗谖。

    念君志切鼎〈缶盧〉,學求圖緯,今于天府瓊笈,竊得道書三卷授君,以申環珠之報。

    必于一夕篝燈畢抄,慎毋緩也。

    ”出書置幾,匆匆辭别。

    徐生展閱第一卷,其文如《論語》、《孝經》,曰:“平平無奇耳。

    ”展閱第二卷,其文如《陰符》、《鴻烈》,曰:“此亦不足習也。

    ”展閱第三卷,其皆文言吐火吞刀之秘,徵風召雨之奇,乃大喜曰:“我所求者,正在于是。

    ”遂亟錄之。

    天甫向曉,而少年已至,窺徐意在末帙,色若不怿者。

    歎曰:“我所以報公者,豈謂是乎?第一卷具帝王之略,第二卷成将相之才,第三卷術數之書耳,用之而善,僅以修業,用而不善,适以戕生。

    然緣止于此,當可奈何!”言未既,人與書俱失矣。

    徐原籍山陰,自獲書後,嘗以其術試于故鄉。

    或捉月于懷,懸之暗室;或捏雷于掌,放之晴霄,以法為戲,取薄酬而資旅食。

    一日飲酒大醉,時值炎暑,袒而坐于門,适涼飚驟起,向空書符,招之入袖,良久不放。

    怒觸風伯,于袖中大吼,破袖而出,雷火繼之,膚發焦枯,随以緻斃。

    又康熙庚申,高州大旱,有瓊山諸生黃賓臣者,自言得奇門真傳。

    有司往請之,賓臣結壇觀山寺,披發仗劍,以目視日,竟晷不下一睫,天果微雨。

    诘朝烈日如故,有司诮其左道無驗,賓臣于是由觀山遷壇于發祥寺,登浮圖第四層,上下左右,悉封以符,謂觀者曰:“明午必雨,但從東南來,則吉,否則當有性命之憂。

    ”因作書與家人訣。

    明日未時,烈日中狂風大作,賓臣謂其仆曰:“雨從西北來,不祥。

    爾當速去!”其仆甫下塔,霹靂一聲,雨如注,有老人見一麻鷹口含火丸,從塔頂飛入,霹靂再震,賓臣颠仆塔外,右臂一孔如針,血涔涔流不已而死。

    此皆素無修道之真,妄習亵天之術,宜其幹神怒,遭冥誅也。

     ○東坡亭 昔蘇公子瞻在惠州時,結亭白鶴峰上,今名東坡亭,面臨東江,而附州之歸善縣城,适當其前。

    自有亭以來,城牆頹墜,廣四五尺許,屢築屢圮,久不修治。

    康熙三十四年,縣令林宸書決計完之。

    土人以為東坡勝迹,應仍其舊,林不以為然。

    蔔吉鸠工,以豪灰累石,備加堅鞏,月餘又複崩陷如故。

    蓋蘇公之神栖遊于此,不欲障其眺望也。

    亭之左右,有水二泓,一曰“朱池”,一曰“墨沼”,燃燭亭内,雖風狂雨暴,其焰不熄不搖。

     ○奇嗜 南海孝廉李耘,字倩為,性嗜腌鴨尾,每膳必需。

    家人以全鴨進者,則割尾而棄其餘。

    親友設宴,以為亵而不供,則怫然謝去,雖珍錯盈前,不肯下箸。

    佛山鎮有一豪家,筵宴不時,烹饪狼籍,其用腌鴨,日以數十計,惡其尾,未下釜時,即命家人投牆處。

    倩為聞而歎曰:“委明珠于糞壤,抵尺璧于污泥,天下有拂人之性如此伧父哉!世不實寶,我不忍其棄于地也。

    遂徙居與豪家結鄰,日享其腌尾焉。

    粵中荔枝,必俟五六月紅熟,方以甘鮮擅名,非其候則攢眉螫口,不可下咽。

    倩為獨嗜純青者,蘸以香山鹽醫,一啖百枚。

    嘗曰:“人間至味,無逾于是,惜不能與腌鴨尾日夕慰我饞耳。

    ”蔗霜米饴,皆所深嫉。

    其令河内時,見民有姓唐者,以其音之似糖也,辄怒目曰:“萬姓譜中何一不可姓,而必姓此乎!”遇有罪者必倍其笞。

     ○兩夢 尚栎山名崇乾,其先番禺人,本姓蔡,鼎革後,尚藩立為嗣,因冒姓尚,自言:“藩生之有文名者,唯餘與盛某相埒。

    ”壬子秋闱試後,盛某之弟,夢一貴人烏帽绛袍,鼓吹登堂,指揮胥役,上文魁匾額。

    诘旦,告其母與嫂,同是夢也。

    後二日,複夢前貴人到門,除去匾額,付年少頭陀,投匾于水,頭陀坐其上,蕩漾而去。

    旦又告其母與嫂,夢亦如一。

    及榜發,栎山獲薦,而盛某被斥。

    訪之房考官,乃知盛某七藝已入彀,因二場表語不合,以栎山卷易之。

    栎山又言:“徹棘之晨,夢過荒寺,恍若舊遊,因于佛前嘿禱,心期獲隽。

    展拜間,聞有‘自然爾’之語,出金剛口中。

    再登後殿,見一人手敲桐魚,坐而誦經,餘側窺之,亦頭陀也,貌與餘酷似。

    未幾,喧呶聒耳,忄雙然驚寤,則報捷者在門矣。

    ”嘗觀人世之事,變态萬端,悉如夢幻,科名特其一耳。

    有夢而失之者,有夢而得之者,是又夢中之夢也。

    盛子失意後,不久徂謝。

    栎山由縣令起家,生有象賢,文譽顯著,此亦頭陀之善夢者哉。

     ○紅衣土偶 京師劉光廷,有棗園在東直門外,其實長白甘脆,稱為佳果。

    熟時園丁晨起看視,逾夕辄減,而莫測其故,走告光廷。

    光廷曰:“此必有竊者,汝特守之不密耳。

    ”遂自往詣園,恰值月夜,持桃伺于樹隐。

    至四更後,見有紅衣女子從牆外飛入,不假攀援,不懼鈎刺,往來輕捷,甚于猿鳥,摘其肥而熟者,即納口中。

    光廷植大喝,紅衣者飄瞥去。

    光廷開門迹之,經三四裡,天色已明,紅衣者至一土地祠而隐。

    光廷入祠追索,諸土偶積埃盈寸,唯右側紅衫侍女,露首如沐。

    光廷怒視曰:“汝是竊我棗者。

    ”舉奮擊,破其像,獲腹棗鬥許而歸。

     ○相墓四大惑 人之生也,有耳目可以視聽,有手足可以持行,尚不能精攻文以取貴,善治産以緻富,信堪與家言,求諸冥冥之朽骨,茫茫之頑土,謂富貴當安坐而緻,一大惑也。

    相墓之書曰:“前有洿池,後有丘陵,東有流水,西有長道,謂之正穴。

    ”然岩居者絕少圍〈涿者〉,澤居者難求崇阜,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