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大路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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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腳步聲、說話聲、斧子砍木頭聲、鐵砧叮當聲、馬嘶聲、狗叫聲和公雞啼聲。

    一群皮膚黝黑、牙齒雪白的人在樹林裡笑着往前走。

    有的人認識醫生,向他鞠躬,不認識他的人不打招呼便從他身邊走過。

     盡管遊擊隊隊員在追趕他們的家屬趕上他們之前不同意撤離狐灣,但家屬已經離營地不遠了,所以樹林裡仍在做着開拔的準備,準備把宿營地再向東轉移。

    該修理的修理了,該洗幹淨的洗幹淨了,木箱釘好了,大車檢查過,看看它們有沒有毛病。

     樹林當中有一大塊踏出的空地,像土丘或城堡遺址,當地人都管這塊地叫高地。

    通常都在這裡開會。

    今天要在這兒召開全體會議,宣布重要消息。

     樹林裡還有很多沒發黃的樹。

    在林子深處它們還鮮嫩發綠。

    下午西沉的太陽的陽光從背後把樹林穿透。

    樹葉透過陽光,背面映出綠光,像透明的綠玻璃瓶。

     聯絡官卡緬諾德沃爾斯基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一大捆檔案的旁邊,燒毀測覽過的沒用的廢紙,這是卡比爾軍官團留下的文件,還有~堆遊擊隊自己的報告。

    紙攤開得讓火苗對着太陽。

    陽光穿過透明的火焰如同透過綠樹林一樣。

    火焰看不見,隻從雲母般顫動的熱氣流上可以斷定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燒得熾熱。

     樹林裡挂滿五顔六色的熟漿果:碎米養的漂亮的懸垂果、紅磚色的發蔫的接骨木和顔色閃變着的紫白色的繡球花串。

    帶斑點的和透明的情蜒,如同火焰或樹林顔色一樣,鼓動着玻璃般的薄翼,在空中慢慢滑行。

     尤裡·安德烈耶維奇從童年時起就喜歡看夕陽殘照下的樹林。

    在這種時刻,他覺得自己仿佛也被光柱穿透了。

    仿佛活精靈的天賦像溪流一樣湧進他的胸膛,穿過整個身體,化為一雙羽翼從他肩腫骨下面飛出。

    每個人一生當中不斷塑造的童年時代的原型,後來永遠成為他的内心的面目,他的個性,以其全部原始力量在他身上覺醒了,迫使大自然、樹林、晚霞以及所有能看到的一切化為童年所憧憬的、概括一切美好事物的小姑娘的形象。

    “拉拉!”他閉上眼睛,半耳語或暗自在心裡向他整個生活呼喚,向大地呼喚,向展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呼喚,向被太陽照亮的空間呼喚。

     但日常例行的事照舊進行,俄國發生了十月革命,他是遊擊隊的俘虜。

    他不知不覺走到卡緬諾德沃爾斯基點着的火堆跟前。

     “銷毀文件?到現在還沒燒完?” “早着呢!這些東西還夠燒半天的。

    ” 醫生用皮鞋尖踢了一下,從紙堆中扒出一堆文件。

    這是白軍司令部的往來電報。

    他心中閃過一種模糊的預感。

    說不定他在這難文件中能碰到蘭采維奇的名字,但預感欺騙了他。

    這是一堆枯燥的去年密碼彙總。

    簡略得沒人看得懂。

    他用腳扒開另外一堆。

    裡面散開的是遊擊隊會議的舊記錄。

    頂上面的一張紙上寫着:“火速。

    釋放事宜。

    重新選舉監察委員會。

    鑒于鄉村女教師伊格納托德沃爾察的控訴無憑據,軍隊蘇維埃認為……” 這時,卡緬諾德沃爾斯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片遞給醫生,說道: “這是你們醫務部門撤離時的安排。

    載運遊擊隊家屬的大車離這兒已經不遠了。

    軍營裡的分歧今天便能解決。

    一兩天内咱們就要開拔。

    ” 醫生看了紙片一眼,哎呀了一聲: “這比您上次給的少。

    可又增加了多少傷員!能走的和纏繃帶的叫他們自己走。

    可他們人數很少。

    我用什麼拉傷病員?還有藥物、病床和其他設備怎麼辦?” “想辦法壓縮一下。

    人得适應環境呀。

    現在說另外一件事。

    我代表大家向您提出一個請求。

    有個久經鍛煉的同志,他經過考驗,忠于事業,是位優秀的戰士。

    他有點不對勁。

    ” “帕雷赫吧。

    勞什跟我說過了。

    ” “那好。

    您上他那兒去一趟,替他檢查檢查。

    ” “精神上有毛病?” “大概是陽。

    他說他看見了小鬼。

    大概是錯覺。

    夜裡失眠,頭疼。

    ” “好吧。

    我馬上去看看。

    現在我有空兒。

    什麼時候開會?” “我想快開了。

    可這跟您有什麼關系?您瞧,我也沒去。

    咱們吉不去沒關系。

    ” “那我就上帕雷赫那兒去了。

    盡管我快邁不開步了,困得要命。

    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喜歡夜裡高談闊論,說得我厭煩。

    上帕姆菲爾那兒怎麼走?他住在哪兒?” “石頭坑後面的那片小禅樹林您認識吧?” “我找得着。

    ” “林子空地上有幾個指揮官的帳篷。

    我們撥給了帕姆菲爾一個,等待他家屬來。

    他老婆孩子的大車快到了。

    所以他就住在軍官帳篷裡了。

    享受營長待遇。

    因為他對革命有功嘛。

    ” 在去帕姆菲爾住處的路上,醫生覺得再也走不動了。

    他困倦極了。

    他無法克制睡意,這是一連幾夜沒睡夠覺的結果。

    他可以回地窯睡一會兒,可尤裡·安德烈耶維奇不敢去。

    利韋裡随時都可能回去,妨礙他睡覺。

     他倒在一塊鋪滿金色樹葉的小草地上,樹葉都是從周圍的樹枝上飄落下來的。

    樹葉像一個個方格似的交叉地落在草地上。

    陽光也這樣落在這塊金色地毯上。

    這種重疊交叉的絢爛多彩照得醫生眼睛裡冒金星。

    但它像讀小字印刷品或聽一個人單調的喃喃自語那樣催人入睡。

     醫生躺在沙沙作響的絲一般柔軟的草地上,頭枕着墊在青苔上的手臂,青苔蒙在凹凸不平的樹根上,把樹根變成枕頭。

    他馬上打起瞌睡來。

    催他入睡的絢爛的光點。

    在他伸直在地上的身子上照出一個個方格。

    他融化在陽光和樹葉的萬花筒中,同周圍的環境合成一體,像隐身人那樣消逝在大自然裡。

     對睡眠的過分渴望和需要,很快又使他醒了過來。

    直接的原因隻能在一定範圍内發生作用,超越限度便會發生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