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帶雕像房子的對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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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來的。

    ” “走的是公路?” “一半是公路,一半沿鐵路線。

    多少列火車被雪埋住了!什麼樣的都有,豪華的啦,特快的啦,都有。

    ” “剪完這一點就完了。

    這兒再去一點,好啦。

    為了辦家務事?” “哪兒來的家務事!為了先前信用合作社聯盟的事。

    我是外埠視察員。

    派我到各地視察。

    天曉得都到過什麼地方。

    困在東西伯利亞了。

    怎麼也回不來。

    沒有火車呀。

    隻好徒步行走,别提多苦啦。

    走了一個半月。

    我見過的事講一輩子也講不完。

    ” “也用不着講。

    我教您長點心眼。

    現在先等等。

    給您鏡子。

    把手從白罩單裡伸出來,接住它。

    欣賞欣賞自己。

    喂,怎麼樣?” “我覺得剪得太少。

    還可以剪短點。

    ” “那樣就流不起頭來了。

    我對您說,現在可什麼都别說。

    現在最好對什麼都沉默。

    像信用合作社、豪華火車被雪埋住、檢查員和監察員這些話,最好統統忘掉。

    您說這些話要倒黴的!這不合時宜。

    您最好說您是大夫或教師。

    先把胡子剪短,再刮幹淨。

    咱們擦上肥皂,喀嗓喀呼一刮,年輕十年。

    我去打開水,燒點水。

    ” “這女人是誰呀?”她出去的時候醫生想。

    “我有一種感覺,仿佛我們之間會有共同點似的。

    我得弄清她是誰。

    是否見過或者聽說過她。

    也許她使我想起别人來。

    可真見鬼,到底是誰呢?” 女裁縫回來了。

     “咱們現在刮胡子吧。

    對啦,永遠也别多說話。

    這是永恒的真理。

    說話是白銀,沉默才是黃金呢。

    什麼免費火車和信用合作社都别說。

    頂好編造點什麼,比如大夫或教師。

    把您見過的一切都擱在心裡。

    這年頭您還想向誰炫耀?刮得疼不疼?” “有點疼。

    ” “剃須刀不快,我也知道。

    忍一忍,親愛的。

    不這樣不行。

    長得太長了,發硬了,皮膚不習慣了。

    是啊,這年頭見過的場面沒什麼可炫耀的。

    人人都長心眼啦。

    我們也吃了不少苦。

    那幫土匪什麼沒幹過!搶劫、殺人、綁人、搜捕人。

    比如,有個小暴君,伊斯蘭教徒,不喜歡一位中尉。

    他讓士兵埋伏在克拉普利斯基住宅對面的樹林子裡,解除了他的武裝,把他押到拉茲維利耶去。

    拉茲維利耶那時跟現在的省肅反委員會一樣,是執行死刑的地方。

    您幹嗎搖頭呀?刮疼了?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

    一點辦法也沒有。

    需要一直刮到頭發根,可頭發硬得像豬鬃。

    那種地方。

    妻子歇斯底裡大發作。

    那個中尉的妻子。

    科利亞!我的科利亞!直接找最高長官。

    直接找最高長官不過說說罷了。

    誰放她進去。

    找人求情。

    隔壁那條街上住着一個女人,她能見最高長官,替所有人說情。

    隻有一個人心腸慈善,富有同情心,别人都不能同他比。

    他就是加利烏林将軍。

    而到處都是私刑、殘暴和嫉妒的悲劇。

    跟西班牙小說裡寫的一樣。

    ” “她說的是拉拉。

    ”醫生猜想,但由于謹慎沒作聲,也沒詳細詢問。

    “當她說‘跟西班牙小說裡寫的一樣’的時候,又非常像一個人。

    特别是她所說的這句不恰當的話。

    ” “現在當然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不錯,現在偵查、審訊、槍決也多得到處都是。

    但在觀念上完全不同。

    首先,政權是新的。

    他們剛剛執政,還沒入門。

    其次,不論怎麼說,他們為的是老百姓,他們的力量也就在這兒。

    算上我,我fIJ一共姐妹四個,都是勞動者。

    我們自然傾向布爾什維克。

    一個姐姐死了,她生前嫁給了政治犯。

    她丈夫在當地一家工廠裡當管事的。

    他們的兒子,我的外甥,是當地農民起義者的首領,可以說是個有名氣的人。

    ” “原來如此!”尤裡·安德烈耶維奇恍然大悟。

    “這是利韋裡的姨媽,當地的笑柄,米庫利欽的小姨子,理發師,裁縫,鐵路上的扳道員,赫赫有名的多面手。

    可我還照樣不吭聲,别讓她認出我來。

    ” “外甥從小就向往人民。

    在父親那兒的時候,在工人當中長大。

    您也許聽到過瓦雷金諾的工廠吧?哎呀,瞧咱們幹了什麼事!我真是個沒記性的傻瓜。

    半個下巴刮光了,半個沒刮。

    都是說話走了神。

    您看什麼呢,怎麼不提醒我?臉上的肥皂幹了。

    我去熱水,水涼了。

    ” 通采娃回來後,尤裡·安德烈耶維奇問道: “瓦雷金諾不是個安全的偏僻地方嗎?到處是密林,任何動亂都波及不到那裡。

    ” “要說安全看怎麼說了。

    這些密林也許比我們遭災遭得還厲害。

    ~夥帶槍的人從瓦雷金諾經過,不知是哪邊的人。

    說的不是咱們這兒的話。

    把一家家的人趕到街上,統統槍斃。

    走的時候也沒說過一句難聽的話。

    倒在雪地上沒人收的屍體現在還躺在那兒呢。

    是冬天發生的事。

    您怎麼老抽搐?我差點割破了您的喉嚨。

    ” “您剛才說過您的姐夫是瓦雷金諾的住戶。

    他也沒逃過這場慘禍吧?” “不,怎麼會呢,上帝是仁慈的。

    他同他妻子及時逃脫了。

    同他第二個妻子。

    不知他們在什麼地方,但确實脫險了。

    還有從莫斯科來的一家人。

    他們離開得更早。

    年紀輕的男人,醫生,一家之主,失蹤了。

    可什麼叫失蹤?說他失蹤,隻是免得家裡人傷心罷了。

    實際上他必定死了,被打死了。

    找呀,找呀,可沒找到。

    這時另一個男人,年紀大的那個,被召回莫斯科。

    他是農業教授。

    我聽說是政府召回的。

    他們在白軍再次占領尤裡亞金之前經過這裡。

    您又犯老毛病了,親愛的同志。

    要是在剃須刀底下動彈、抽搐,顧客準會被割傷。

    您可真是一位難伺候的顧客呀!” “這麼說他們在莫斯科了!” “在莫斯科了!在莫斯科了!”他第三次沿着生鐵樓梯往上爬的時候,每邁一步都從心裡發出這樣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