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探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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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難盡。

    &rdquo 他們說話時,李太太坐在旁邊實在無插言之餘地,等李狗子的話停了,她有了說話的機會了,便把手一揮笑道:&ldquo啥子事說得麼不到台,就是一言難盡。

    &rdquo李狗子把頭一晃,又是得意的樣子,笑道:&ldquo所以我常對你說,不要每日東跑西跑,還是找個家庭教師來教你認識幾個字。

    我們說話随便用書上的話,不知字的人怎樣會懂得呢?&rdquo亞傑覺得李狗子這一份兒自負,是給予李太太一種難堪。

    可是她對此并未加以注意,笑道:&ldquo讀書我有啥子不贊成?認得字是我自己的好處。

    你替我請人來教嗎?&rdquo李狗子向亞英笑道:&ldquo我原來真有意思請二先生教她讀書的。

    &rdquo李太太道:&ldquo别個要出洋發财去了,還有啥子說頭,硬是不賞光。

    &rdquo她說着,眼斜看了亞英,微微一笑。

     李狗子指着亞傑笑道:&ldquo現在更好辦了,三先生根本就是一位教書先生。

    三先生怎麼樣,你肯收這樣一個學生嗎?&rdquo亞傑和李太太還是初見,不便開玩笑,因道:&ldquo那怎樣敢當!&rdquo李狗子笑道:&ldquo你一個當教員的人,教一個不識字的太太,有什麼不敢當!老實說你是沒有工夫。

    &rdquo說着,回轉頭來向太太笑道:&ldquo不要緊,我早已想得了一個法子。

    他們大先生是一個公務員,有鐘點辦公的,下了班就沒有事,我一定請他來教你。

    我們公司裡要請他當顧問的,以後他也免不了常來。

    &rdquo李太太卻不隐諱自己的心事,指着亞英道:&ldquo我實在願意他教我,他既是不肯教,三先生教我也歡迎。

    大家随随便便,我還可以耐住性子坐下去。

    若要真請一個老先生來,讓别個當小學生,那我就一點鐘也坐不下去。

    &rdquo亞英深怕這個問題讨論得太露骨了,便攔着道:&ldquo這事好說。

    我是要走的人了,李經理還是和我出點主意吧。

    &rdquo李狗子道:&ldquo你那事好辦,無論那胡經理交多少錢給你,我都願意擔保。

    若是你自己差錢用,也沒有什麼問題,多少我替你想法子就是。

    &rdquo說着,又連連地拍了他的肩膀道:&ldquo隻要你看得起我,肯把我當一個實心朋友,我們自己弟兄,還有什麼話說?割了頭也要替你幫忙。

    &rdquo 李太太向丈夫搖着手,把手腕上那隻金镯子搖得金光閃動,微微地撇了嘴道:&ldquo那我有個條件,你轉來了,我是要你在我這裡教書的。

    隻要你答應我這句話,我都可以借你十萬八萬,不要利錢,你在香港給我帶些東西來就要得。

    &rdquo李狗子抓住亞英的手緊緊握着搖撼着道:&ldquo人家投師是多麼誠心,你真不好意思拒絕人家了。

    &rdquo說着,昂起頭來哈哈大笑。

    他笑,亞英也哈哈大笑,連說要得要得。

    這才把這問題牽扯過去。

     亞英也不願失去機會,跟着還是談到香港去的事。

    李狗子笑道:&ldquo我雖不大懂得時局消息,可是聽到人家談起,總是說香港怕有戰事。

    上個月我本來要到香港去一趟的,也就因為這種謠言說得太厲害,我不敢去。

    &rdquo亞英道:&ldquo李兄,你也有意到香港去一趟嗎?随便弄一點東西進來,都是三四倍的利息呀。

    &rdquo李狗子聽了他這話,擡起右巴掌在和尚頭上亂摸了一頓,摸得短樁頭發,唆羅唆羅作響,臉上泛出感到興味的笑意,點着頭道:&ldquo我本來是想去的,你一走就更引起我的趣味來了。

    不過馬上我走不了,等你到了香港之後,給我來個電報,我一定去。

    &rdquo亞傑笑道:&ldquo他光棍兒一個去探險,沒有什麼關系。

    你身為經理,主持了這樣好的一個公司,家裡是這樣好的公館,又有這樣漂亮的年輕太太,你也去探險嗎?&rdquo李狗子聽了他的話,倒有點愕然,望了亞英道:&ldquo老弟,你是不是去作生意?當偵探可不是鬧着玩的事呀!&rdquo 亞英知道他把這&ldquo探險&rdquo一個名詞誤會了,這就對他細細的解說了一番,李狗子笑道:&ldquo哦!探險就是冒險,這個我明白了,作生意就是冒險。

    作一次生意就是冒一次險,作生意若是十拿九穩的掙錢,哪個不會作生意。

    &rdquo亞英笑道:&ldquo你這話是非常之中肯。

    作生意根本就是探險。

    太平年間,投機蝕本的人,還不是服毒自殺。

    &rdquo李狗子笑道:&ldquo你這個譬喻可不大高明,發财自然是要緊,長壽更加是要緊,我現在倒不怎樣的圖謀利息,就隻是想多活兩歲。

    不然的話,那就太對不住這個花花世界了。

    &rdquo說着,用兩隻肥大的巴掌互相搓着。

     亞英生怕為了這段談話,掃了他的興緻,于是還跟着談香港貨物行市情形,并籠統的估計一下道:&ldquo大概在香港的貨物運到了重慶,普通都可以掙到三倍或四倍的錢。

    那就是除了一切的費用,到重慶還可以弄個對本對利。

    你假如花五十萬在香港買貨,就是由陸地運進來的話,一個月之後你就變成一百萬了。

    現時四川内地&lsquo洗澡&rsquo的人,有的果然比這生意作的大,可是我們下江人很難走通。

    這條路之外,在重慶這地方,哪裡能找到這樣對本對利的生意。

    &rdquo李狗子将手一拍大腿叫道:&ldquo你這話說得對,我也去探險一下子。

    你先去,等着你的來信,我随後就到。

    聽說香港有一批人,專門收買外國人不穿的西服,便宜的幾塊港紙就可以買一套。

    重慶摩登人,隻要有西服就是好的,根本不講究樣子和質料。

    若是香港真有這種收荒的洋裝能買到,不必作别的生意,就是這玩意兒,也可以發一筆橫财。

    &rdquo 亞傑是始終旁聽的,這就點頭笑道:&ldquo這事是有的,不但是西服,反正是細軟可以裝箱子的舊東西,都有人在香港收買。

    收買到了之後,用箱子裝着由海道運到廣州灣,再由廣州灣順公路内運,過關過卡,隻說是疏散回内地的僑民,還可以免稅。

    現在由這條路上去想辦法的人,雖不能算多,但是的确有人在做,有人說香港謠言越大,揀便宜貨就越是時候。

    香港人普通都是穿西服的,他們若是要疏散離開的話,所有的舊衣服、舊用物,那還不是二分送一分賣。

    我們就是到荒貨店裡整批的買,也會落他一個半送半賣。

    &rdquo 李狗子聽了,又一拍大腿道:&ldquo好,就是這麼辦。

    我陪你們探這麼一回險。

    二先生到了香港,望你和我打聽,就是要預備多少錢,等你的信到了,我想法子買外彙。

    胡經理那裡的資本,我不但是全負擔,我還要托你帶一筆款子走。

    你挪用一部分錢也不要緊,你若是不用,就請替我收貨。

    &rdquo 亞英真沒想到自己所要說的話,一字沒提,都讓主人一古腦兒代說了。

    心裡自是十分高興,便笑道:&ldquo隻要你放心得過我,我就依你的話行事,代你在香港,先收買一批貨。

    但不知道你預備多少錢?&rdquo李狗子道:&ldquo現在我不能确定,明天到公司裡去和同事先商量商量,看看能調動多少港彙,我就讓你先帶多少去。

    假使能得到一點盈利,我決計照成分給你一股。

    &rdquo他還怕亞英不相信,伸出肥厚的巴掌來,将亞英的手緊緊地握着,笑道:&ldquo一言為定,一言為定!&rdquo 亞英看亞傑時,他也不住地點着頭,暗暗地慶祝成功。

    也就因為一切合他的來意,主客談的是格外投機。

    李太太看到他們如此情形,也是十分的高興。

    雖然這裡是廚子作飯,但自己還到廚房裡去看了好幾次。

    因之到了開出晚飯來的時候,滿桌都是豐盛鮮美的菜。

     李太太親自在屋子裡拿出藏着的半瓶白蘭地放在桌上,又拿出四隻高腳玻璃杯子來,掏出身上香氣勃勃的花綢手絹,将杯子擦抹幹淨,首先斟了一杯酒,兩手捧着放到亞英面前來,笑道:&ldquo請你喝杯外國酒。

    二天你發外國财回來!&rdquo亞英自是覺得她客氣過分,笑着向她鞠了半個躬,然後笑道:&ldquo李太太這樣客氣,我是沒有什麼答謝,将來李經理到了香港,我一定要他多多給李太太買些好衣料、好化妝品回來。

    &rdquo 李太太一手将酒瓶按住在桌上,一手按了桌沿,周身都帶了勁的樣子,瞪了眼望着李狗子道:&ldquo你也打算到香港去了?&rdquo李狗子指着亞英笑道:&ldquo我的老師,教給我發财的法子了,我為什麼不去呢?&rdquo李太太很幹脆的昂着頭道:&ldquo我也去。

    &rdquo李狗子笑道:&ldquo你沒聽說,是要冒險嗎?&rdquo她道:&ldquo我也去冒險。

    &rdquo說着,放下了酒瓶,扯着李狗子的衣袖,要他答應。

    好像到香港去就是明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