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謎語特質、真理性内容與形而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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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是指作為行為模式的自我模仿。

    藝術品再現已然無需強迫認同的自我相同性。

    亞裡士多德學派關于同等者可以互知這一洞見,用在此處頗為适宜:若想把握住藝術,就應看到有别于概念認識的藝術是模仿性的,是離不開模仿行為的。

     由于某些作品隻模仿自身,因此闡釋這些作品也是一種模仿行為。

    人們正是如此看待戲劇和音樂文本的:這些文本不是有關如何演奏的說明總和,而是凝結而成的自身模仿結果。

    模仿是藝術品的構成要素,無論作品是否得到演出或演奏。

    在此構成意義上,模仿憑借經驗(最好是憑借内在的心照不宣的經驗)而告成。

    這種模仿是靠一種方式來闡釋藝術,這種方式就是剔除作品符号中的全部意義,同時回顧作品顯現出來的步驟與時刻。

    不同的藝術媒介依照模仿律取得同一體性,藝術本身也是如此。

    康德認為,推理知識無權對事物的内在領域指手畫腳。

    然而,這并不适用于藝術。

    藝術品再現一類對象,這類對象的真相,正如内在領域的真相一樣,隻能憑借想象得知。

    模仿則是通向這一内在領域的陽關大道。

     八、&ldquo阻礙&rdquo 藝術品的言談,如同童話中的諸仙:你若想要絕對的精神本原,一定會得到,但隻是披着僞裝而已。

    相形之下,推理認識的真理性,當被剝去僞裝時,那就無法得到。

    藝術品不如推理知識那樣主觀,主要是因為藝術品賦予主體以更多自由。

    康德曾将藝術品納入比知解力更高一級的目的論概念之中,這是絕對正确的。

    依照康德的學說,有一種障礙将人類與自在物隔斷。

    現在,恰恰是這種障礙,在藝術品中将自在物轉化為謎語般的形象。

    尤其是在人類遇到阻礙之際,藝術品便再現出自在存在的形象。

    在終極意義上,藝術之謎興許是現實生活之謎語特質的倉庫,藝術看來與現實生活那種毫無神秘意味的本質截然對立。

    也許,藝術之所以是謎一般的東西,那是因為藝術采用現象性外觀,由此僞裝出已然解開現實生活之謎的樣子,而在其原本領域中,此謎則被置于思想僵化與無人問津的狀态。

    人類使概念網絡系統一直圍繞着主體精神之外的萬物旋轉,從此程度上看,當人類面對其他事物時,就已經喪失了驚異感。

    無論藝術力量會是多麼羸弱,但它總是設法改正這一趨向。

    就其本性而論,藝術将驚異感逐漸灌輸于人類;據柏拉圖所言,哲學也是如此,不要在乎哲學另有所定的事實。

     九、碎片性超越 藝術品之謎是指作品被分化這一事實。

    假如作品真的包含超驗性,那麼它們與其說是謎語,還不如說是神秘之物。

    不過,它們并非如此。

    它們就是謎語,這主要因為它們是碎片,拒絕承認整體,盡管整體正是它們真想就是的東西。

    這一主題隻在最近才湧現在藝術之中,也就是說,隻是在最近才出現在卡夫卡的那些不成體統的寓言之中。

    但是,通過回顧,我們可用一語雙關的比方來說,所有藝術品看來如同那些公墓中被打碎的石碑。

    無論藝術品會裝出多麼完美無缺的樣子,它們終究會被修剪或删除。

    藝術品意味着什麼,并非藝術的本質;藝術品實際看上去就像是對意義實行封鎖似的。

     不可否認,藝術帶有占星術的迷信色彩。

    與非理性事物的聯系,是藝術的一個缺陷,非理性主義美學一直試圖将其強辯為一種優點。

    備受推崇的藝術多面性,是冠之于謎語特質的人為的實證名稱,這便賦予藝術一種反審美性相,并在卡夫卡的作品中暴露無遺。

    由于藝術品未能達到理性的标準,就有可能複歸為神話,即藝術品的策源地。

    藝術本身的理性契機就是精神。

    藝術與此精神保持聯系,憑借模仿方式生産出諸藝術謎語(誠如精神虛構藝術諸謎語一樣),但卻不能提供解謎方法。

    精神并非活動于諸意向之内,而是活動在謎語特質之中。

    著名藝術家的實踐活動展示出一種類似謎語的特征,顯而易見的是,所謂的謎語性準則,在作曲家當中已經流行許多世紀。

    模仿和理性的塑形結果,就是藝術的謎語形象。

    此乃曆史産物。

    藝術是古代藝術的魔法與拜物功能衰落之後的遺存。

    藝術為什麼的原因(用自相矛盾的話說,也就是藝術的古代理性),在不同形式(即自在形式)中得以保存,同時也如蒸汽一樣發散消失。

    使藝術謎語化的東西正在于此。

    藝術一旦失去目的将會産生何種結局呢?謎語特質敦促藝術以内在方式闡明自身,通過表現自身明顯缺乏意義而由此獲得意義。

    倘若如此,謎語特質并非絕對的;相反,每件真作也為其難解之謎暗示出一種解答方法。

     十、謎語,絕對與真理性内容 究其本質,藝術品是謎一般的東西,這并非根據作品的組合,而是根據其中包含的真相。

    藝術品再也不會遇到觀衆反複提出的&ldquo你到底為何?&rdquo之類問題,但卻會遇到觀衆針對作品提出的&ldquo你所言是否屬實?&rdquo之類疑問,這是一個關涉絕對的問題。

    藝術品對該問題的答複不是推理性的,因為推理思想不作答複,藝術也無法答複;在這裡,答複與其說是判斷性的,還不如說是模仿性的,所以在一定意義上是一種非答複。

    這說明,藝術成為謎語性的東西,就如同遠古時代的恐懼一樣,雖經常變化,但從未消失。

    整個藝術就像地震儀一樣,自動記載着遠古時代的恐懼。

    解開藝術之謎的鑰匙現已丢失,理解某些滅絕種族與文化之文學記錄的鑰匙也不知何在。

     藝術的謎語特質觀念,可以通過最為外在的形式予以表達,也就是依據是否存在意義的思想方法予以表達。

    沒有一件藝術品不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談及意義合成問題的。

    然而,意義合成(Sinnzusammenhang)是以意義本身的客觀性為前提的,這僅僅是因為藝術将自身外化于作品之中。

    這一先決條件是反事實的和反經驗的。

    每件作品均賦予藝術謎語特質以不同的表現形式,但是,所有藝術品似乎暗示出它們提供的幾個答案,就像斯芬克斯之謎的那些答案一樣,到頭來竟然是一個相同的答案。

    謎語看似承諾提供一種相同答案,但此承諾可能使人上當受騙。

    更确切地說,在關于那種承諾或真或假的問題上,藝術之謎是歧義性的。

     十一、關于藝術品的真理性内容 藝術品的真理性内容,就是對某一單個作品之謎的客觀解答或揭示。

    單個作品之謎由于需要揭示,因此也就指向作品的真理性内容;實際上,真理性内容隻有憑借哲學反思方能得以确定。

    正是這一點,恰好說明了美學存在的必要性。

     即使沒有哪一部作品依靠自身的理性特征(也就是我們可從理性方面對其加以評判的東西)久傳于世,但每一部藝術品仍然由于其謎語特質的匮乏而不得不借助于闡釋理性。

    不可能從《哈姆雷特》一劇中強擠硬壓出某一啟示。

    因此,該劇的真理性内容并不是愈加微末了。

    衆所周知,像童話時期的歌德和貝克特一樣,偉大的藝術家與闡釋毫不相幹。

    他們拒絕闡釋的做法雖然有些離題,但這一點正好凸顯出他們作品中的真理性内容與作者的意志和意識的差别。

    實際上,藝術品,特别是那些最上乘的藝術品,均期望得到闡釋。

    如果斷言藝術中沒有什麼可以闡釋的話,如果認定藝術隻是單一地存在着的話,那就等于抹殺了藝術與非藝術之間的界線。

    誰都知道,甚至連地毯、裝飾物以及類似的各種東西,也都渴望得到闡釋。

     從事批判活動就是要把握真理性内容。

    真理性與非真理性是唯一可被把握住的東西,不過,把握它們乃是批判的任務所在。

    憑借批評的方式從曆史上闡明藝術品,與從哲學上闡明真理性内容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

    美學并非某種超離藝術的東西;美學應從本源上探究藝術的動态法則,也就是作品本身毫無意識的那些法則。

    藝術品是謎語性的,因為藝術品再現的是客觀精神的外貌,就在這種外貌突然顯現出來的瞬間,自身是模糊不清的。

    錯綜複雜的荒謬觀念,鑲嵌在非常相同的精神之中,為了闡釋荒謬,必須喚起這種精神。

    與此同時,藝術品的闡釋需求,是其構成不夠完滿的表現。

    也就是說,作品并未取得客觀上想達到的效果。

    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與已經獲得的東西之間的不确定區域,構成了作品之謎。

    藝術品既有真理性内容,又無真理性内容。

    無論怎樣,實證科學和實證主義哲學都不能說明這一點。

    真理性内容既不存在于作品的事實性中,也不存在于作品的邏輯性中,而隻是包含在傳統美學所謂的理念中。

    &ldquo理念&rdquo意指類似悲劇性的觀念,也就是涉及有限性和無限性之沖突的那些觀念。

    的确,類似這些理念已經擺脫或超越了主觀意向,但在其哲學通則裡,它們依然處在藝術品外部并且漠視藝術品。

    甚至在其最時興的時期,也就是在德國觀念論哲學中,理式說曾将藝術品置于某種不變本質的樣本地位。

    因此,理式概念經受不住哲學批判,在藝術中沒有信譽。

    一件藝術品的真理性内容,并非與藝術的理式同義,而是對不可分解之物的推斷結果。

    在學院派美學家中間,唯有費歇爾覺察到這一點。

     稍加思索就足以表明:真理性内容與主體觀念或藝術家的意向并不吻合。

    許多事例表明,藝術家雖曾完全成功地表達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但由此産生的作品隻不過是其欲言之物的徽記,或者是以密碼形式表現出的一種平淡無味的符号。

    關于這類藝術,從事闡釋的語文學家也隻能抽繹出藝術家灌注到作品中的那些東西&mdash&mdash這是一項冗餘的活動。

    諸多音樂分析都遵循這一模式。

    假若意向本身不真實,批判意識便能看出藝術品中真理與意向之間的差異。

    當意向環繞恒久真理(這并非真理,隻不過是神話的複現)運轉時,情況便是如此。

    此處,神話全然取代了真理的地位。

    許許多多的藝術品均面臨如下實情:它們自以為處于不停的流動中,但實際上卻還原為對恒存物的持久性核查整理。

    正是在類似這樣的結點上,對藝術的技術性批判,轉變為對一件作品之虛假性的批判,并借此将其自個與真理性内容聯系在一起。

    在許多情況下,藝術品的形上虛假性,會因技巧失效而背離自身。

     藝術品隻有通過确然否定的中介才會是真理性的。

    這便對當今美學提出挑戰。

    真理性内容不是直接可辨的,是在自身中得以調解的;如果要被認知的話,真理性内容就需要借助哲學進行調解。

    精神性的内容,超越事實性的内容,雖然與經驗性的已知事物并不搭界,但卻是通過這些事物構成自身的。

    這是指真理性内容的被調解特性。

    藝術品的真理性,并非就像超越事實性的他者那樣懸浮在作品的結構之上,而是包含在作品的精心制作和内在連貫性中。

    大緻說來,真理性内容涉及藝術品的氣息或意蘊,在一種實在與非實在意義上,&ldquo氣息&rdquo完全有别于一向屬于藝術佐料的&ldquo情調&rdquo。

    形象化過程往往為了氣息而犧牲情調。

    在藝術品中,事實性與真理性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