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謎語特質、真理性内容與形而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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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bild),會把觀衆搞得心煩意亂、百思不解,此乃預料中的必然結局。

    更确切地說,畫謎是由每件藝術品引發的令人心煩之事的善意反複。

    像藝術一樣,謎語既掩藏一些東西,也顯示一些東西。

    藝術中的可知性是對一件作品的充分知解,并且同假裝無知的态度和對謎語的中立态度聯結在一起。

    老練機智的鑒賞家對藝術了如指掌,但在這裡則是最大的罪犯,因為他會歪曲藝術,會将藝術化為一種完全透明的東西,可藝術并非如此。

    伸手去抓彩虹,肯定一無所獲。

    對藝術中的謎語特質來講,也是如此。

    音樂便是一個範例:音樂既莫測高深又不言而喻。

    音樂之謎不可解;它隻能從其形态角度予以譯解,此處涉及藝術哲學。

    理想的聽衆興許是這樣一種人:他完全不懂音樂,可又十分熟悉音樂。

    知解力并不排除謎語特質。

    即便是得到恰當闡釋的作品,仍然需要得到理解;它們等待着破謎的謎底(daslosendeWort)。

     以想象方式來感知藝術品,是最靠不住的理解方式,然而,這也是通往真正理解的必要步驟。

    沒有實際傾聽就想充分領悟一部樂曲的精髓,那是不可能的,這需要接近藝術。

    這種接近是達到知解的前提條件之一。

    在此嚴格意義上,闡釋性知解既消融也保存藝術的謎語特質。

    其影響取決于藝術的精神化和藝術經驗,想象力則是後者的主要中介。

    精神化不是通過概念性的闡釋方式,而是憑借将謎一樣的東西予以具體化的方式,來處理謎一般的東西。

    解開藝術中的一個謎,如同确定其為何難解的原因是什麼&mdash&mdash這是藝術品引人關注之處。

    藝術品要求觀衆從其實體角度來理解它們。

    這一要求隻能通過雙重方式得以滿足,即:特殊經驗要與能夠反映經驗的理論結合起來。

    這種單純的方法論調解,有能力思索謎語特質。

    研究藝術&mdash&mdash就此而言,也包括研究其他任何事物&mdash&mdash的現象學方法是要不得的,因為它總以為一下子就能把握住藝術的精髓。

    這種立場觀點的錯誤之處,并非在于反經驗論,而是在于從經驗中排除掉思想維度。

     五、&ldquo無物存留不變&rdquo 遁世藝術品由于難以理解而經常受到指責。

    實際上,認為作品晦澀難解等于承認所有藝術像謎一樣,這會對表面看來易解的傳統作品産生影響。

    當人們意識到傳統作品的可理解性開始瓦解或喪失之時,就會十分惱火。

    許多打上公衆贊賞标記的傳統作品,被誤以為已得到人們的理解。

    在其可理解性的外表下面,謎一般的東西一再擡頭。

    相互矛盾的是,當今最不容易為人理解的作品,就是那些突出而非淡化謎語特質的作品,而這類作品在潛在意義上是最能為人理解的作品。

     藝術中的概念并非超出藝術之外的東西。

    随着這些概念進入藝術領域,就會在範圍和内涵方面被同化或發生變化。

    譬如,&ldquo奏鳴曲&rdquo(sonata)一詞,在特拉克爾(GeorgTrakl)的詩中具有絕對獨特的意味,以緻引起聯想擴散,其中無一聯想關涉實存的奏鳴曲,更不用說一般意義上的奏鳴曲形式了。

    &ldquo奏鳴曲&rdquo一詞依然合乎情理,因為是由奏鳴曲的片段形成的;另則,該曲式聲稱恢複了由作品生發出的那種音響。

    從技巧上講,&ldquo奏鳴曲&rdquo這一術語适用于那些被高度分化了的實體,其發展與反複圍繞着主題,整一性在這裡屬于獨特顯著的細節之一。

    這些東西無一不與&ldquo充滿和弦與奏鳴曲的空間&rdquo[2]這行詩句相悖,看來這一說法涉及兒童呼出某一名稱時所體驗到的快感。

    特拉克爾的這行詩句特别像《月光奏鳴曲》(MoonlightSonata)這樣的僞造标題,而不像實在的曲子,譬如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mdash&mdash作品第27号第2部》(PianoSonataop.27no.2)。

    特拉克爾所言絕非偶然,因為,如果沒有他妹妹演奏那種奏鳴曲,他興許沒有表現自身憂郁症的工具或媒介。

    非常簡單的字詞,借自日常用語,竟然構成精妙的詩句。

    布萊希特對自律性藝術的批判&mdash&mdash他指責這種藝術隻是重複事物的原樣&mdash&mdash十分離題。

    在特拉克爾的詩中,無所不在的系動詞&ldquo是&rdquo(tobe)隐含着概念意義,也具有詩歌内涵:&ldquotobe&rdquo所表現的不是關于存在的判斷,而是蒼白的複制品,故此具有質性差異,其所達到的程度足以否定那種&ldquo是&rdquo的主張。

    在詩中,某物&ldquo是&rdquo的命題,意味着比此物在其他地方或多或少的東西;與此同時,該命題還暗示這樣一種疑慮:假定具有存在價值的東西,實際上缺乏存在價值。

    布萊希特和威廉士(CarlosWilliams)從各自詩歌中剔除了令人振奮的抒情格調,緻使詩歌近乎實際報道。

    然而,這種變動産生了适得其反的結果:經驗命題一旦被轉化為審美單子,就不再是外部的東西了。

    反抒情風格與事實間離的做法,乃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

     當我們從交際語言轉入詩歌語言時,判斷的觀念便得到矯正。

    的确,藝術品就像諸判斷力一樣,因為它們也導緻一種整合。

    然而,藝術的整合不是判斷性的,不可能道出某件藝術品描述的是什麼,或者什麼是其所謂的啟示。

    若是這樣的話,要承擔義務的藝術概念從根本意義上講便成為荒謬的了。

    不能把藝術品的一體性說成是一種判斷,即使作品本身可能包含有關它們為了什麼的種種判斷。

    這些全是假的。

    我們不妨借用莫裡克(EduardMorike)的《捕鼠器歌謠》(Mouse-trapRhyme)[3]來說明這一點: 《捕鼠器歌謠》 (一小孩連繞捕鼠器三圈,口中念念有詞地說:) 小客人,小房子, 小寶貝,小耗子, 今晚月亮一出來, 大膽出來露露面, 但是你可不要忘, 出來得把門關上, 當心尾巴被夾上, 随後我們一起唱, 一起蹦來一起跳, 瞧!瞧!瞧! 我的老貓也來湊熱鬧。

     如果隻注意推論性内容,大概隻能得出表面的認識,以為作者描寫的是一位虐待狂似的侵略者,是把動物當作寄生蟲或更壞的東西。

    但是,要說這首詩是對耗子的一大嘲弄,也不合适,尤其不符合該詩的社會内容。

    無疑,最後一行詩幻化出小孩、貓和老鼠共舞的和平意象,後兩者也許形成後腿直立起來的舞姿。

    這是一個和平共處的意象,遠遠超過起先所見的那種明顯嘲弄的表象。

    此外,顯而易見的是,這首詩是用非批評性的語言反映出遭到社會制裁的殘暴儀式,實際上卻超越了那種儀式,這主要因為該詩看來順應了那種儀式。

    在這首歌謠中,有一種義憤感,即對捕捉老鼠這種廣為流行且理所當然的殘忍習俗表示憤慨。

     如同此詩一樣,藝術作為整體,憑借戒除公開控訴的方式進行控訴(順便提及,這一特征可能有助于自然主義的嚴密防衛)。

    形式把詩句化為神話格言的回聲,删除了其虐待狂式的趨向。

    回聲具有和解的力量。

    類似這些程式,依然存在于藝術品之中,從而把藝術品變成真正自在的無窮大。

    将藝術品與意指語義劃分開來,并非因為欠缺意義,而是由于這一事實:意義一旦被吸收,就會還原為偶然性。

    這些動态性階段,具體是由每件審美産品預先規定的。

     六、謎語、塗抹與闡釋 藝術品像謎語一樣,自身分為确定的和不确定的。

    即便得到整合之後,藝術品依然是歧義性的或模棱兩可的。

    但是,這種整合最起碼十分确切地打開了跨越阻滞藝術發展門檻的途徑。

    如同在謎語中一樣,盡管其結構千呼萬喚,但答案或謎底總是遲遲不出。

    這歸因于作品的内在邏輯或規律似的屬性,事實上代表一種關乎藝術目的觀念的神正論。

    在藝術中,目的是對非規定物的規定。

    作品自身是目的性的,但從其特性來看則無任何實證性目的。

    藝術的目的性之所以是合理的,是因為它賦予謎語半個答案。

    組織或安排給作品附加上一個重要維度。

    新近一些特别涉及視覺藝術的讨論,證實了書寫(écriture)觀念的優勢。

    這興許是受到克利幾幅畫作的鼓舞,有幾幅畫看上去就像是人的塗抹之作。

    此時,現代藝術觀念比已往更為清楚地昭示出:藝術一般說來類似手寫物。

    藝術品是失去信碼的象形文字(hieroglyphs),這一損失并非偶然,而是構成藝術品本質的要素。

    隻有作為手寫物,藝術品才有語言,才會言說。

    作品雖然不是判斷性的,但确有源自判斷的因素,諸如真與假、對與錯,等等。

    然而,在闡釋者看來,這些沉默無聞的但卻是決定性的答案,并非新的和直接性的,而是間接性的,是與作品和哲學思想的訓練方法相關聯的間接物。

    即便在作品得到闡釋之後,謎語依然存在,因為謎一般的東西與容易為審美知解力感悟的東西,并沒有什麼關聯。

    隻有拉開一定距離,謎語才會顯露自身。

    另一方面,體驗(使自個全神貫注于某一特定作品的能力)也是謎語特質的組成部分,因為,歧義的迷宮,也就是藝術品,能得到單義上的把握和理解,委實是件不可思議之事。

    (1) 誠如康德所見,藝術品的固有體驗的确必不可少;因為,每件作品連同每個細節或細微差别,都是透明的。

    一位知悉自己樂譜的樂師,嚴守其中最為詳密微細的說明,但是,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演奏些什麼。

    演員也是如此。

    的确,複制藝術家對作品動态曲線的模仿,正是模仿官能的極端表現,也是對謎語一知半解的集中表現。

    但是,如果那種體驗的強度稍有松弛的話,該謎語就會再次擡頭,令人難以對付。

    後者往往危及人對藝術品的體驗,這種現象通常就在你滿以為全部把握了某一作品時突然閃現出來。

    這便保持着源自古代作品莊嚴性的活力。

    在傳統作品中,這種莊嚴性由于古代作品太過熟悉而變得模糊不清;在這些作品中,嚴肅的東西就顯得極為疏遠。

     七、借模仿予以闡釋 内在于藝術品的過程(該過程大于所有單個契機加在一起的意義),不僅是藝術之謎的基礎,也是緩解謎語力量的動因,因為這一過程使得作品以客觀構成的方式得到複制,而不隻是被感知為一種有待于(無用的)闡釋的固定實體。

    任何禁欲主義的表演,既愚蠢又無意義,這種表演在沒有闡釋的情況下,就想有意推出據說是固有的核心實質内容。

    某些藝術門類,如戲劇和音樂,(在一定程度上)需要通過演出和闡釋來揭示它們的本質&mdash&mdash這一規範對音樂家和劇組人員具有重大意義。

    其他門類則不然。

    但是,複制觀念看來涉及所有藝術的共享特征,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