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意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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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滿以為自己的一番話,至少會使關六再銷魂喪神,鬥志大減,不然,也會對自己不敢猝下毒手。

    豈料不然。

     關七又一劍劈來。

     這一劍,猶如開山裂石,獨劈華山。

     朱月明知道這樣當頭劈下的一劍,劍未至,已使他身邊一切氣場為之凝結,所有殺氣為之引發,他再也卸下去、洩不了、瀉不開,唯一的方法,隻是硬按,也隻有硬接。

     他跟關七先前三度交手,都隻是“避”,并無還擊。

     他用的是一種跟他侍人處事一樣的方式和風格所演變出來的身法功夫,“霸王卸甲”,來應付關七的淩厲攻勢。

     就算是數年前,“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兩大勢力,決戰于“六分半堂”的總堂内,兩派人馬均力邀朱月明出手助拳。

     當然,他們希望“神槍血劍小侯爺”方應看,也支持他們那邊。

     那時,“有橋集團”的勢力,雖還未到今天的權大勢高威重:已是可取代當日之“迷天七聖盟”而與“金風細雨樓”及“六分半堂”備領風騷,但潛力已非常可觀;方小侯爺雖未如今天“露出真相”,足令武林、仕林心寒膽驚,但也潛質盡顯,頭角盡露,更由于他忠奸未分、立場未明,大家都渴望得到他的支持和聲援。

     不過,到頭來,方應看還是志大才高野心壯,還是自成一派,與他的“有橋集團”,從獨霸一方,進一步要威震八方,從咤叱一時,更進而要獨步天下。

     他不甘于屈人之後,又不願俯仰任何人的鼻息。

     他得米有橋之助,更得其義父方歌吟的餘蔭,加上他得天獨厚的機智,以及讨人好感的俊貌,還有他不擇手段修練得成的武功,很快的,他已足以領袖群倫,跟朱月明雙虎霸門,在京師武林裡,與“金風細雨樓”的戚少商和王小石,“六分半堂”的雷純和狄飛驚、鼎足而立,各今天下。

    在京城官場中,他跟蔡京、梁師成、童貫等一黨“六賊”,以及諸葛小花。

    舒無戲、四大名捕一夥人馬也恰成三分天下,雄霸一方。

     朱月明呢? 他是“刑總”,誰都不希望得罪他,誰都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隻要他首肯了、認可了、一旦有他的支持,就形同做什麼都不怕背上受律法追究的危險,而且也不犯禁,更可了無憚 那一次會戰,朱月明到頭來還是出了手,但未盡全力。

     他隻是要“試一試”。

     他兩邊都幫,兩頭都打。

     這頭他打狄飛驚,為的是要試探這“低首枭雄”的真正實力。

     可是他試不出。

     那一回合,他隻“試”出了狄飛驚的應變很快,輕功很好,餘皆欠奉,一概探不出個結果來。

     直至今天他才真正見識了狄飛驚的“大棄子擒拿手”,以及他那一記更要命的“脫袍讓位”、“移目嫁禍”之法,使他幾乎立馬就喪命在關七手下。

     他另一“試”是對蘇夢枕。

     ——一個是“六分半堂”裡最深藏不露的第二号人物,一個是“金風細雨樓”中最有權力的病君煞星蘇夢枕。

     這一次,他試出了蘇夢枕的戰力非同小可,更可怕的倒不是蘇夢枕的武功,而是他還有兩個忠心而且武藝也非同凡響的兄弟。

     白愁飛和王小石。

     這一試,他當時也試出了一件事: 蘇夢枕右腿之傷的确十分嚴重,不但已使戰力大減,甚至已有點不良于行。

     他曾把這一點向白愁飛有意無意透露過:這個消息無疑是加強也加速了白愁飛背叛蘇夢枕之心。

     不過,就算在他那兩戰裡,他也隻是用十分“突然”的身法和非常“突兀”的攻勢,暗襲猝擊蘇夢枕和狄飛驚。

     這一次則不行了。

     關七一劍砍來。

     他不能往左閃。

     ——左閃會給劍鋒切看! 他不能向右閃。

     ——右閃會讓劍尖劃着! 他不能向上竄。

     ——上竄會給劍氣斬着! 他沒有向下伏。

     ——下伏會為劍身劈中! 他不能向後退。

     ——後退必為劍氣所傷! 他不能向前進。

     ——前進勢為劍所殺! 他隻能站在那兒。

     硬接。

     他全身鼓起,像一隻龐大而正在發脹的蛤蟆,以他一雙鼓槌般的手,雙掌一拍驟合,要夾住關七的劍。

     他這招很簡單。

     也很利落。

     可是卻是精華。

     ——戰術的精華。

     這吹,連那長街上的更大也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空手入白刃”。

     ——空手入白刃。

     平凡至極的名字。

     在武林中,這種武藝、誰都會使,誰都學過。

    就算不是在江湖上,連尋常百姓,文人婦孺,就是沒見過,也一定聽說過有這一種“武功”。

     這種武術并不罕見。

     但使得好,卻絕無僅有。

     “空手人白刃”是指以空手去奪取别人手上的武器,這決非是容易的事:你大可出手對付武功遠遜于你的對手,一旦敵人武功遠比你強,你又如何憑一雙肉掌去攫取他手上的兵刃呢? 這要比“擒拿手”更考功夫。

     擒拿手還有可能是赤手對空拳,“空手入白刃”則必須是:你空手,對方卻有兵器在乎。

     而今,朱月明不但照樣施為,而且還對着一個至強極強最強頂絕的敵人施為: 他在關七面前施展:“空手人白刃”! 刀鋒冷。

     劍鋒更寒。

     一把名為“錯”的青鋒劍,在一名絕世高手手上使用,更寒意侵入、驚人、逼人、殺人。

     關七使這一招的挪情,很有點古怪。

     甚至很有點詭異。

     他在笑。

     他的眼神都是憂傷的。

     一一憂得很傷、很傷心、很傷情、很傷懷的那種傷。

     他出劍時笑,笑殺人。

     但他的神情卻很駭人。

     吓怕人。

     他用劍的神情很唬人,但他的眼神很多情,笑意十分傷 你說呢? 關七顯然是個為情所傷、為愛所苦的人,他是為了溫小白而失魂落魄、半癡不瘋過一生。

     可是,他要是真的這般深情不悔,為何隻得悉小白下落之際,他卻是要一劍誅殺朱月明滅口? 他是白情深不永?還是情到濃時情轉薄?或是看似我情卻無情,到頭來衆裡尋她千百度,衣帶漸寬終不悔,望斷天涯路。

    卻是欲迎還拒,隻換得個沾淚薄幸名? 誰知道? “你說呢”永遠是一個問題,答案每人都不一樣:“誰知道”卻不是一個問題,它的意思其實就等同”不知道”或“由他去吧”。

     ——世上有許多事,許多問題,許多煩惱,雖然人人不同,輩輩不一,但都隻能:“由它去吧”! 下由它又如何?隻是自苦。

    斤斤計較的結果是,事事不由人。

     是以,有時候,聽天由命也不一定是消極的,它隻是一種有欲無求、不尋煩惱的人生态度而已。

    
3.天可見憐.
朱月明欲以一招“空手人白刃”,反奪關七的劍。

     關七手上拿的其實是他從孫青霞手上奪過來的劍。

     劍名為“錯”。

     朱月明也“錯”了。

     他那一招,奪不了關七的劍。

     但他也沒有死。

     他也不是接不下關七那一劍。

     因為關七根本沒有劈下那一劍。

     所以朱月明白接了這一劍,這一劍并非在他身前所來。

     ——而是身後。

     朱月明中劍。

     一一在背後。

     朱月明身後着了一劍。

     他沒有死。

     甚至也沒受傷。

     因為關七隻發劍,沒發力。

     劍尖就抵在朱月明背肌,隻聽關七“呵呵”的笑了兩聲,喃喃着凄狂自語: “……天可憐見……天可見憐——終于讓我知道溫小白的去向下落了…你告訴我(說着不由自主的把劍尖向前一抵/朱月明痛得向前挺一挺身)……你告訴我吧(說着又不禁得将劍在前一送/朱月明疼得眼淚都标出來了)……你一定要告訴我(朱月明在心裡狂呼:我說,我說,我一定說,一…)你一定得告訴我(這回朱月明是真的叫出聲來:“我說!我說!”)——小白在那裡?小白在哪!?” 關七在朱月明身前出劍。

     朱月明卻在背後中劍。

     關七沒殺朱月明。

     但朱月明已然受制。

     受制于關七劍下。

     ——但卻不是關的劍法。

     劍法是孫青霞的: “意馬劍法”。

     ——劍意兩分,有時是以劍殺人,有時是以意傷人。

    你擋得了劍,就守不了意;你抵得住意,便架不了劍。

     這是孫青霞所創的兩大劍法:“心猿”、“意馬”二訣之一。

     他曾用後者對付過關七。

     關七卻即學即用,馬上用“意馬劍”制住了朱月明。

     朱月明乃為關木旦所制。

     “無可見憐,今回可真讓我覓得了小白的下落……”關七的劍勢往前約略一送,朱月明隻疼得悶哼了一聲。

     他萬未料到自己本來洋洋自得、以為得逞的提出“溫小白”消息之計,卻讓自己處境更加狼狽,性命完全縱控于關七手裡,真是可謂弄巧成拙,他聽關七一味說“天可見憐”,他心裡暗中叫苦:天要見憐,先見憐他好了。

    他現在的形勢,已非常的不好,十分的不妙。

    他的命就在敵人的手上——而且還是一個瘋了的人的手上。

     有什麼比落在一個武功高絕的瘋子手上任他宰割這一件事更危險? 有。

     那就是那“瘋子”手上還有一把以殺氣稱著的利器。

     “錯”。

     ——孫青霞的成名兵器,他之所以命名為“錯”,據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