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三 忏銅頭蚩尤銷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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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挫,乃倦而寝。

    夢中聞地底隐隐奏天樂,開眸遠矚,則四山環列,日杲杲焉。

    甘君訝曰:“時當曛黑矣!返舍日光,定非人間世。

    ”一古衣冠吏出迎道左,曰:“寡君候總帥一日夜矣,臣請為導,”随之行數十步,見殿庭翼然,進三殿,見羽衛森列,迥非外藩棨戟,一君侯降階而迎。

    瓊面金髭,翠眉珠目。

    延入相見,各跪拜興,東西面坐,君侯曰:“予與總帥,仇也,而以禮接者,岸谷谷陵,往往而複。

    故無仇非恩,今而慰百千劫上天下地蘊結之私,亦以知億萬人攘往熙來經營之惑。

    ”甘君惘惘。

    君侯曰:“總帥乃黃帝時十六相中之風後也,予為蚩尤,涿鹿之戰,予方興大霧,總帥以指南車破之。

    遂使鐵額銅頭,身命不保,斯地為當時埋骨之墟,每曆一劫,叱咤不能自平。

    出世弄兵,卒為天讨,今思從古之穢德,洗濯無由,與二三入道之賢,開浚哲以契無為,蓄溫恭而懲有欲,手扶地軸,心洞天庭,以被戮之軀,養重胎之性,銅頭自忏,蓮舌重生,不報前愆,以培世德。

    ”甘君請視其忏悔處。

    君侯攜手出旁殿,猙獰數獸,屏息不嘩,慈悲兩童,鞠躬為禮。

    侯自擊屈戍者三,應聲若雷,則兩長頭人啟鑰扉豁。

    殿中見一大頭顱,圍三尺,長四尺餘,其外則銅鐵剝落,内為白骨長紅肉,君侯入跪團蒲說偈雲: 銅鐵實生我,人有三昧火。

    銅鐵能殺人,淬火焚吾身。

    無火無銅鐵,我今與我說。

    以我銅鐵像,化為人人相。

    以人銅鐵心,誅我于來今。

    咦,傾倒乾坤此皮肉,拘攣星鬥此手足。

    天帝玉爐銷我頭,厭聞弄兵古諸侯。

     侯說偈畢,其銅鐵皆化蛱蝶飛盡,骨肉之頭亦旋空而沒。

    甘君賀曰:“我侯真善忏者也。

    ”複進東西坐處。

    君侯曰:“予以造兵啟觊觎之漸,今将銷兵息征誅之緣。

    ”甘君稽首問曰:“願聞銷之說。

    ”君侯曰:“苑中自有澄潭,下置風琴雅管,命神妃四人掌之,投一兵刃,化為水泡。

    今日已銷中州十二武庫物矣。

    ”甘君以手加額曰:“遂可兵不用乎?”君侯曰:“國之戎兵,不可不诘也。

    予所銷者,乃攘竊兇器,弄兵之兵。

    ”甘君曰:“何年遂無此兵?”君侯蹙然曰:“構亂以六年,定亂三倍之,需二紀也。

    ”甘君再拜曰:“勝殘去殺之德,格于皇天,我侯其贊化之神乎?”君侯曰:“俟九首之蛇,浸水以死,則二紀銷兵之候也。

    予生而應運,死亦乘時,何言乎贊化。

    ”内侍進白:“漢主淵來詣。

    ”君侯肅于戶右,見老道士鬓須連白,起居君侯,揖甘君而坐其次。

    甘君謙退。

    君侯曰:“是嘗北面師事于予者,其弟子則總帥故人也。

    ”甘君就坐,問“故人為誰?”老道士答雲:“小徒李長腳。

    ”甘君複頂禮。

    興曰:“真人有書來懇吾師,惜在某箧中,當取來相證。

    ”老道士曰:“已閱過。

    ”甘君奇其語。

    則又雲:“始君在逆旅風雨中,吾命介士來取書矣。

    ”甘君愕然,老道士出書袖中,甘君寓目焉: 魔賊婁萬赤,披猖海峤,屢戕大僚,弟子以十年果力;稍破兇殘,而客氣方張。

    似難掃棄,甘侯自來詣告。

    惟吾師衡六合而籌九天,秘旨微音,請從默契。

     老道士曰:“迫欲見君者,婁賊兇數未盡,誅之仍用無術人,吾不能勝彼,亦以術故也。

    ”甘君然曰:“古雲,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此賊未殄,何以解聖人之憂哉!”君侯曰:“其弟子李長腳,亦能辦此賊;讓之其師,問時數何如耳。

    總帥還粵之年,予老徒至,不用術取之,隻不出二紀也。

    ”甘君再拜欲出,老道士曰:“至此,則無生還理,願吾師為熙朝存此柱礎。

    ”亦稽首請。

    君侯笑曰:“老徒狡狯伎倆,甯不能援總帥出死入生,而效儒者僞恭乎。

    ”老道士雲:“請于吾師,則當仁無所讓矣!”提甘君發,呼曰:“速出,毋為冢中骨。

    ”甘君然如出萬丈潭,湧身而跌,在定州城門外,城頭三鼓矣。

    倉皇還逆旅,神氣飒如。

    及明,搜箧中書,則已烏有,小劫已過,沉思轉迷,急與兩健仆馳去。

    至恒山,朝廷複有密敕,命由秦入蜀,方赴楚軍也。

     孰使風烏亂海濱,天兵飛渡駭潛鱗。

     雄才未必非降将,奇計何妨出美人。

     曾化妖星常召變,忽傳疑冢幻歸真。

     帝庭泛愛蒼生命,玉燭時時瓘鬼磷。

     雲梯山人诠曰: 奇書不可以洩洪荒也,故攫之以怪物。

    怪物不可以彌宇宙也,故收之以五兵。

    兵之有五,造物者之以金鑄物也。

    鑄金之事,始于銷金。

    惟銷兵而後能用兵,是刑期無刑之意。

     蚩尤古天子,失考之詞也。

    諸侯弄兵,遂兆易姓。

    蚩尤造五兵,後世之罪歸之,實則有功于千秋萬世戡亂之人。

    而千秋萬世召亂之人,不得歸罪也。

    蓋無五兵,則無武事,而斬木為之者遍天下可乎?設非蚩尤之造五兵,當軒轅之世,清修訪道,民不知兵,固無兵之害,亦何有于兵之利?恐他人所為之兵,有不可終窮者矣。

    自蚩尤造之,而後鏡之用神焉,車之方正焉。

    故蚩尤得罪于軒轅,而有功于軒轅以後之帝王。

    俾帝王知無不能弄兵之諸侯,而蚩尤其首也。

     銅頭鐵額人,則宜可弄兵。

    然蚩尤之所以滅亡者,職是之故。

    及其既滅亡矣,宜可以無忏悔,而不知賦質較奇,得悟尤妙,斯不忏其弄兵,而忏其恃頭額而弄兵,死而怙惡,則負此奇質,非誕降之理。

    且銅頭鐵額之人,生生無已,三代而下,更無前朝之十六相,何以禦之?不能禦而任其橫行,将堯之眉,舜之目,反不若叛侯之頭額,而可無忏乎。

     銷兵始于秦政,故斬木者出焉。

    兵宜鑄而不宜銷,方是三代盛時氣象。

    作史者以秦政之銷兵,不啻其鑄兵者也。

    能銷兵者,其惟鑄兵之蚩尤乎?知天下不可一日無備,而銷兵之意,不可不常存于宇宙間。

    乃以救世苦心,托之蚩尤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