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講 一與多

關燈
表面的東西是和這種見解不相符的。

    我在第三講中曾說過,也許什麼結果都是預先照目的安排好的,但是我們确實知道,這個世界的結果,沒有一個是在具體細節上預先安排好的。

    人和民族開始都有一個變得富庶、偉大或善良的模糊觀念。

    他們每前進一步,都會發現他們所未見到過的機會,而排斥他們舊有的景象,原來一般目的的細節,勢必每日都有改變。

    最後結果可能比設想的好些或壞些,可是總是不同的,複雜多了的。

     我們不同的目的也會互相沖突。

    一個目的不能推翻另一個目的時,它們便互相調和;其結果又是不同于事先所明确預定的。

    大體上,預定的目的也許大部分尚能達到,但是每件事物都很有力地顯示出:我們的世界在目的上并沒有完全統一,并且還在試圖把統一組織得更好一些。

     無論什麼人,如果說絕對目的論的統一性,說世界上每一個細節都服從于一個目的,那他就冒着獨斷推理的危險。

    随着我們越具體熟悉世界各部分利益沖突的情況,如此獨斷的神學家就越來越不可能想象這唯一關鍵性的目的會是怎樣的一種目的。

    我們确實見到,某一些惡是有助于未來的善;苦的味道會使雞尾酒更好喝,一點危險困難會使人更欣然地努力奮鬥。

    我們可以把這些概括成這樣一個理論,說所有宇宙上的惡隻是趨于更大的善的工具。

    但是實際上我們見到惡的程度超出了人類一切的容忍;一個象布拉德萊或羅伊斯的人的著作裡所說的先驗唯心主義,比《約伯記》①裡所說的,并沒有使我們覺得解釋得更清楚些——上帝的作法不是我們的作法,所以還是讓我們不要亂說。

    一個能欣賞這麼多的、恐怖的上帝,就不是人類所仰望的上帝。

    他的血氣太盛。

    換言之,隻有一個目的的“絕對”,不是平常人所想的象人似的上帝。

     ①見基督教《聖經·舊約》。

    約伯是希伯來族的族長,至死迷信上帝。

    據說,上帝考驗他,派魔鬼誘惑,使他家敗人亡,他仍執迷不悟。

    這是基督教迷信宣傳中經常引用的一個文獻,毒素非常大。

    ——譯者 七、事物中也有審美的統一,它與目的的統一非常相似。

    事物象講故事一樣,各部分連結在一起,構成一個高潮;它們明顯地相互幫助。

    回溯起來,我們會覺得,在一連串的事實裡,雖然沒有駕馭它們的肯定的目的,但是事實卻象戲劇一樣,有開場,有過程,有結局。

    事實上,所有故事都會結束;這裡,人們還是會更自然地采取一個多的觀點。

    世界充滿着局部的故事,互相平行地發展着,它們忽然開始,忽然結束。

    在一些地方,它們相互交織,相互沖突,但是我們在思想裡卻不能把它們完全統一起來。

    在聽你叙述生活曆史時,我必須暫時轉移對我自己曆史的注意力。

    就是寫孿生兄弟傳記的作者,也須交替地促使他的讀者分别注意這兩兄弟的經曆。

     因此,誰說這整個世界講的隻是一個故事,那他說的不過是一個一元論的教條,而相信它是很危險的。

    人們很容易從多元的角度看世界的曆史,看成象一根繩子,其中每股纖維都代表一個單獨的故事;然而要把一根繩子的橫斷面想象為一個絕對的單獨事實,并把全部直線的一連串事實綜合為一個享有統一生活的生物,就比較困難。

    我們倒确實可以借助于一個胎生學的比喻。

    會用顯微鏡的學者作了某一種胚胎的一百個平的橫斷面,而在思想上卻把它們連成一個堅實的整體。

    但是這個大世界的成分,隻要它們是存在的物體,就好象繩子的纖維一樣在橫斷方面是不連貫的,交叉的,而隻在縱的方面聯在一起的。

    循着那橫的方向來看,它們是多。

    即使是胎生學者,當他研究胚胎的發育時,也必須對每個單獨器官的發展,分開來逐一處理。

    這樣說來,絕對審美的統一,僅是又一個抽象的理想。

    與其說世界象戲劇,不如說它象史詩。

    照以上各節看來,世界是由許多系統、類别、目的和戲劇統一起來的。

    在這一切方式中,實際的聯合要比表面所看到的多,這肯定是确實的。

    當然,說世界上可能隻有一個最高目的、一個系統、一個類别和一個故事,這也是一個正當的假設。

    這裡我所要說的是,在我們沒有比目前更多的根據以前便獨斷地确認這個假設,是輕率的。

     八、百年來,偉大的一元論思想手段是關于一個知者的觀念。

    多的存在,隻是作為這個知者的思想的許多對象——好象它們是存在于他的夢中的;它們就象他知道的那樣,有一個目的,形成一個系統,為他講一個故事。

    這個無所不包的,事物的理智統一觀念是理智主義哲學的最大成就。

    相信“絕對”(這是人們對無所不知者的稱呼)的人常說,他們所以這樣相信,是有他們不得已的理由,這是思想清楚的人不能規避的。

    “絕對”有其深遠的實際後果,有些後果我已在第二講裡已經提請大家注意了。

    如果“絕對”是真的,肯定會對我們産生許多有重大意義的差别。

    我不能在這裡詳論這樣一個“存在者”的存在的一切邏輯上的證據,我隻能說,在我看來,這些證據沒有一個是正确的。

    因此,我必須把關于一個無所不知者的觀念隻看作是一個假設;跟我從邏輯上看那多元論的觀念完全一樣,那觀念就是:沒有一個觀點,沒有一個現有的知識的中心能使我們立刻看見宇宙的全部内容。

    羅伊斯教授說:“上帝的良心,整體地形成一個光亮透明的有意識的時刻。

    ”①這是理性主義所堅持的一種理智統一性的形式。

    但經驗主義卻滿足于人類所熟知的那種理智統一性。

    每一事物會連同其他事物被某一知者所知;這些知者最後可能有增無減地多的,其中最偉大的知者也不能全面知道每件事物,甚至于不能一下子就知道他現在所知道的事——因為他會忘記。

    不論是哪一個形式的理智統一性,世界還是一個理智上的世界。

    它的各部分是由知識聯接起來的,不過在某一種情況下,知識是絕對統一的,在另一種情況下是貫穿而重疊的。

     ①《關于上帝的概念》,紐約1897年版,第292頁。

     我說過,認為有一個瞬間全部存在的或永久存在的知者的觀念——這兩個形容詞在這裡有同樣的意思——是我們這個時代理智主義的偉大成就。

    它實際上把舊時哲學家們所重視的“實體”概念一掃而空;以前借這個實體概念做了那麼多的聯合工作——隻有普遍的實體在本身以内或由本身而有“存在”;經驗的各項細節隻是被它所支持的形式。

    由于實用主義的英國學派的批評,實體之說已經失敗了。

    現在它似乎隻是一個事實的别名,這個事實是:現象出現的時候,實際上是歸成種類,并且以聯合的形式出現的;這種聯合的形式就是我們這些有限的知者所共同經驗和思想的形式。

    這些聯合形式和它們所聯合的環節同樣是經驗的組成部分。

    用這些直接可表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