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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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風景畫對于美國人會象他的紐約風景畫一樣動人。

    阿昆先生和許多别人,包括第沙和都拉的朋友,都很喜歡這些畫。

    阿昆先生表示,他相信有幾幅在法國就可以賣掉。

     尤金跟安琪拉回到美國後,知道可以在那所老工作室裡住到十二月一日,于是便在那兒安身下來,完成打算展出的作品。

     他有着一種不斷增長的顧慮,不知道美國人對于他在法國畫的作品會怎麼看法。

    此外,他最初感覺到自己出了什麼毛病的征兆,就是在秋天他開始以為——或者簡直是覺得——咖啡不适合他的時候。

    他已經幾年沒有犯老毛病了——胃病——但是漸漸它又發作起來。

    他開始向安琪拉訴說,他飯後覺得胃痛,咖啡泛上他的喉嚨來。

    “我想如果這毛病一下好不了,我就隻好試着喝茶或是什麼别的。

    ”她提議吃巧克力,于是他換吃那個,但是結果隻把毛病移到另一部位去了。

    他開始埋怨他的工作——不能取得某種效果,有時候一幅畫一改、再改、三改,直到它跟原來的布局簡直大不一樣了,于是他變得非常懊喪;再不然就是自以為畫成了,而第二天早晨又覺得不合意。

     “現在,”他老是說,“我想我到底把這玩意兒畫對了,謝天謝地!” 安琪拉就輕松地歎息上一聲,因為她可以很快感覺到他所感到的随便什麼煩惱和不得勁兒。

    不過她的高興是短暫的。

    幾小時以後,她就會發覺他又在畫那幅畫,又在改點什麼了。

    這時候,他變得更瘦削、更蒼白;他對自己前途的憂慮很快地變得有點兒病态了。

     “-!安琪拉,”有一天他對她說,“如果我這會兒病了,那對我可真糟。

    我這會兒萬不能生病。

    我想立刻把這次展覽會辦成,然後上倫敦去。

    假如我能夠畫倫敦和芝加哥象我畫紐約那樣,我就差不離成功了,可是如果我生病——” “哦,你不會生病的,尤金,”安琪拉回答,“你隻是以為你要生病啦。

    你得記住,今年夏天你工作得多麼辛苦。

    再想想你去年冬天工作得多麼辛苦!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就是需要這個。

    把這次展覽準備好以後,你幹嗎不停下來,休息一下?你有足夠的錢,可以過一陣子。

    查理先生大概會再多賣掉幾張畫,再不然那批畫裡有幾張也會給人買去,那末你就可以閑呆上一陣子了。

    别急着春天上倫敦去。

    在近處走走,作一次小旅行,或是上南部去,再不然就休息一段時間,随便在哪兒——這是你需要的。

    ” 尤金模模糊糊地看出來,他急于需要的倒不是休息,而是心地安甯。

    他并不疲倦,隻是神經緊張、顧慮重重。

    他開始睡不好覺,做惡夢,覺得自己心神恍惚。

    清晨兩點鐘,人的活力不知怎麼似乎經曆到一種古怪的騷動。

    那時候,他總帶着一種虛弱的感覺醒來,脈搏總顯得很微弱,他神經質地摸摸手腕。

    時常,他會突然出冷汗,爬起來,走來走去來使自己鎮定下來。

    安琪拉總爬起來,陪他一塊兒走。

    有一天,在畫架那兒,他突然感到一陣古怪的神經質的慌亂——眼前有一陣突然閃爍的亮光、耳朵裡嗡嗡作響,還有一種感覺,仿佛身體給上千萬根針在刺着,仿佛整個神經體系每一小點、每一部分都垮下去了似的。

    一時,他非常驚慌,認為自己要發狂了,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象明白了一個驚人的真理一樣,開始知道自己的毛病是縱欲過度;補救的辦法就是節欲,完全的,或者最低限度也是部分的節欲;他知道很可能,自己在精神上和體力上都被嚴重地削弱了,所以還不容易很快複原。

    再說,他的繪畫才能或許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生命受到了摧殘。

     他站在油畫面前,握住畫筆,疑訝不定。

    等這個震蕩完全過去以後,他那隻顫抖的手放下畫筆,走到窗口,用手揩揩又冷又濕的前額,然後轉身從壁櫥裡去拿上衣。

     “你上哪兒去?”安琪拉問。

     “去散一會兒步。

    我就回來。

    我隻是覺得精神不很好。

    ” 她在房門口和他吻别,聽他去了,可是她心裡很煩悶。

     “我恐怕尤金要生病了,”她想着。

    “他應當停止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