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墜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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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空俯瞰,那個深山老林中的小湖就像是猿猴或人類的足迹,能清楚辨認出“五個腳趾”和“腳後跟”。

    難怪當地人稱其為“大猿猴的足迹”。

     “視點”不停地無規則旋轉,忽大忽小,時急時緩,降落到位于該湖“腳後跟”部位的小島上。

    黑暗館就位于這個小島上,當時天色己暗,整個建築顯得更黑。

     “視點”降落下來,在薄暮中滑行,沖着黑暗館一樓一間開着窗戶的房間飛去。

     屋子裡燈光昏黃,有兩個人。

    一個人身材細長,20歲左右,站在窗邊;另一個人稍微高點,年紀看上去也大些。

     “視點”滑進屋内,與前者的視點重合在一起。

     1 當時是9月3日——白晝和夜晚的長度基本相同——傍晚時分。

    我正站在别名“黑暗館”的浦登家的一間屋子裡,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這個宅邸占據了整個湖中小島,大緻說來,由四幢建築組成。

     當時我所在的東館是木結構、西洋風格的兩層建築。

    它最靠近小島入口處,堪稱整個宅邸的“正面形象”。

    整個宅邸的入口當然就設在這裡。

     據浦登玄兒介紹,在四幢建築中,這個東館和位于最内裡的西館,年代久遠,其曆史可似追溯到明治後期。

     不僅是年代久遠,外觀也很奇特,和聽說的一樣:黑屋頂、黑牆壁、黑門、黑窗戶,不管是誰,看到這個黑色外觀的建築都會感到驚異。

    而且,雖然建築整體是顯著的西洋風格,但通過奇妙的安排,也揉合了傳統式建築的樣式和技法,随處可見。

    這引起我很大的興趣、在文明開化時代,日本各地興建了許多“仿西洋式建築”,這也許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快到下午6點20分了。

    我和浦登玄兒兩人在東館。

    樓的一個西洋式大房間中,玄兒把這個房間叫做“會客廳”。

     窗戶上鑲着可以上下移動的毛玻璃,外側是黑百葉窗。

    當時窗戶大開着,外面的夜色越來越濃:昏暗中,在茂盛的庭院樹叢的對面,能着見一個更加黑糊糊的塔。

     塔孤零零地屹立在那裡,和這邊的建築有一定的距離。

    塔不是很高,雖然沒有靠近看過,無法斷言,但估計也就相當于三四層樓高。

     塔的最上層好像有個小露台,黑糊糊地凸出來。

    突然—— 我着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那裡移動。

     “哎……”我不禁嘟嚷起來。

     那是什麼?難道那裡有人? 我覺得奇怪,回頭着看屋内。

     這個房間無論是牆壁、地面,還是天花闆,基本色調還是黑色。

    可能正因為如此,那塊鋪在房中央的暗紅地毯才會顯得那麼耀眼。

     浦登玄兒泰然地坐在皮椅上、抽着煙。

    他穿着黑褲、黑鞋、黑襯衫以及薄薄的黑對襟毛衣。

    他一身的黑色打扮似乎是為了和這個宅子相配。

     他看見我回頭,放下跷着的二郎腿。

     “中也君,怎麼了?” 玄兒還是用那個已故抒情詩人的名字叫我。

    我多次讓他不要這樣叫,但等于對牛彈琴,因此近來我也完全習慣,一本正經地戴上黑色棒球帽。

     “從這裡可以看見那個塔。

    ” “你說的是十角塔。

    如果感興趣,明天我帶你去看看。

    ” “現在,塔上有人。

    ” “什麼?”玄兒覺得奇怪,手中夾着煙,站起身。

     “奇怪,那裡的确……” 我再次将視線移到窗外,凝視着黑塔的最上層。

    那裡有個白影——沒錯,那是個人影!雖然看不清楚,但露台上的确有人。

    玄兒走過來,他踩在地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那時,仿佛要阻止他過來一樣—— 傳來了低沉的地動聲……随即,沉悶的聲響和撞擊接踵而至,我抓着窗框,趕緊貓下腰,身後傳來玄兒的聲音——“難道又地震了?”當時發生了當天的第。

    次地震。

     和兩小時前的第一次地震一樣,火山噴發,煙霧沖天的景象從我腦海中閃過。

     今年6月的那次火山大噴發,死傷者衆多。

    說不定那個活火山又開始大噴發,從而引發了這個地震……不,這種想法不切合實際。

    從距離上看,不太可能——兩小時前,自已産生過同樣的想法,同樣被自己否定了。

     最初是上下晃動,然後是比較猛烈的左右晃動,持續的時間似乎比第一次長。

     窗戶上的毛玻璃,桌子上的茶杯、茶壺,裝飾架上的小物件被震得嘩嘩響,還能聽見什麼東西開裂的巨響;我顧不上回頭看玄兒,雙手抓住窗框,撐住身體。

    就在那時—— 窗外傳來人的悲鳴聲。

    那聲音很短促,很微弱,但一聽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我貓着腰,循聲望去,清楚看見那白色人影從露台上直墜地面。

     “啊!” 我失聲叫起來,與此同時,壁爐上的座鐘也報時了,那音色很清脆,與當時的混亂情形完全不協調——下午6點半。

     當鐘聲的餘韻消散時,晃動也停止了。

     “停了?” 玄比嘟哝着。

    我無意識地歎口氣,站起身。

     “哎呀,哎呀,被吓了一大跳。

    感覺比第一次猛烈。

    ”說着,玄兒環顧室内,開玩笑般展開手臂,似乎安心了。

    那件肥大的黑對襟毛衣似乎不适合他。

    随着他的動作,那件沒有扣好的毛衣向兩邊上升,看上去像蝙蝠的羽翼。

     “房子好像沒事。

    太好了。

    ” 從天花闆上垂落下來的電燈還在慢慢晃動。

    在這個房間裡,損害并不很大,也就是架子上的小物件倒了幾個,牆上的畫框傾斜了一點。

     “你特意到這裡來,如果重要的房子因為地震坍塌了,可不是鬧着玩的……真危險。

    ” 玄兒還蹲在那裡。

    煙頭掉在他腳邊,将地毯燒焦了一塊。

    看來地震時,玄兒驚慌不已,失手将香煙掉到地上。

     “火災也不是鬧着玩的。

    ” 玄兒撿起香煙,用腳踩了踩燒焦的地方。

     “這宅子自古就與火犯沖,曾發生過好幾次火災。

    北館被完全燒毀,後來整體重建。

    當時我還是個孩子。

    ” “玄兒!”我終于可以說話了,“剛才,那邊出大事了……” 我朝窗外望去,玄兒皺着眉頭,覺得奇怪。

     “噢,你是說十角塔上有人?” “他掉下去了。

    ” “什麼?” “剛才,我親跟看見那個人掉下去了。

    ” “真的?” “我聽見有人叫。

    他剛走上露台,就發生地震了。

    ” “你的意思是——他失去平衡,摔下去了?” “恐怕是。

    ” “去看看。

    ”說着,玄兒将香煙丢在煙灰缸裡,沖出房間。

    我猶豫一下,趕緊跟着跑出去。

     2 通到一層大廳的樓梯帶拐角,在平台處,我們撞上了一個瘦高女子,她穿着喪服一般的黑色套裝。

    我剛到這個宅邸時,是她出來迎接的,玄兒喊她“鶴子君”。

    據說她是浦登家的傭人,後來給我泡茶的是另一個傭人,那人個頭矮,年紀大概30歲左右。

     鶴子——姓小田切——看上去40過半,雖然還是中年,頭發卻全白了,如同百歲老人。

    乍一看讓人覺得怪異,但那盤在腦後的白發與她冷峻的面容相得益彰。

     看見我們跑下來,鶴子一下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