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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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後之則為大宗族人宗之雖百世而宗子死則為之服齊衰九月故曰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為後則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則無服其繼祢者親兄弟為之服其繼祖者從兄弟為之服其繼曽祖者再從兄弟為之服其繼髙祖者三從兄弟為之服其服大功九月而髙祖以外親盡則易宗故曰宗其繼髙祖者五世則遷者也小宗四有繼髙祖者有繼曽祖者有繼祖者有繼祢者與大宗為五此所謂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為宗則其庶子之嫡子又各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實無窮自秦漢以來天下無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複立而其可以收合天下之親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無宗也有族而無宗則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則雖欲親之而無由也族人而不相親則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賢人君子之後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乆逺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複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則為之加服犯之則以其服坐貧賤不敢輕而富貴不敢以加之冠昬必告喪葬必赴此非有所難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無孝弟相親之心而族無宗子莫為之糾率其勢不得相親是以世之人有親未盡而不相往來冠昬不相告死不相赴而無知之民遂至于父母異居而兄弟相訟然則王道何從而興乎嗚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務逺見古之聖人合族之法近于迂濶而行之期月則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難而在乎乆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易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防别十七 自昔天下之亂必生于治平之日休養生息而奸民得容于其間蓄而不發以待天下之釁至于時有所激勢有所乗則潰裂四出不終朝而毒流于天下聖人知其然是故嚴法禁督官吏以司察天下之奸民而去之夫大亂之本必起于小奸惟其小而不足畏是故其發也常至于亂天下今夫世人之所憂以為可畏者必曰豪俠大盜此不知變者之説也天下無小奸則豪俠大盜無以為資且其治平無事之時雖欲為大盜将安所容其身而其殘忍貪暴之心無所發洩則亦時出為盜賊聚為博奕羣飲于市肆而叫号于郊野小者呼雞逐狗大者椎牛發冢無所不至捐父母棄妻孥而相與嬉遊凡此者舉非小盜也天下有釁鉏耰棘矜相率而剽奪者皆向之小盜也昔三代之聖王果斷而不疑誅除擊去無有遺類所以擁護良民而使安其居及至後世刑法日以深嚴而去奸之法乃不及于三代何者待其敗露自入于刑而後去也夫為惡而不入于刑者固已衆矣有終身為不義而其罪不可指名以附于法者有巧為規避持吏短長而不可诘者又有因縁幸防而免者如必待其自入于刑則其所去者葢無幾耳昔周之制民有罪惡未麗于法而害于州裡者桎梏而坐諸嘉石重罪役之期以次輕之其下罪三月役使州裡任之然後宥而舍之其化之不從威之不格患苦其鄉之民而未入于五刑者謂之罷民此罷民不使冠帶而加明刑任之以事而不齒于鄉黨由是觀之則周之盛時日夜整齊其人民而鋤去其不善譬如獵人終日馳驅踐蹂于草茅之中捜求伏兔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網羅而後取也夫然故小惡不容于鄉大惡不容于國禮樂之所以易化而法禁之所以易行者由此之故也今天下乆安天子以仁恕為心而士大夫一切以寛厚為稱上意而懦夫庸人又有所僥幸務出罪人外以邀雪寃之賞而内以待隂徳之報臣是以知天下頗有不誅之奸将為子孫憂宜明勑天下之吏使以嵗時糾察兇民而徙其尤無良者不必待其自入于刑而間則命使出按郡縣有子不孝有弟不悌好訟而數犯法者皆誅無赦誅一鄉之奸則一鄉之人悅誅一國之奸則一國之人悅要以誅寡而悅衆則雖舜亦如此而已矣天下有三患而蠻夷之憂不與焉有内大臣之變有外諸侯之叛有匹夫羣起之禍此三者其勢常相持内大臣有權則外諸侯不叛外諸侯強則匹夫羣起之禍不作今者内無權臣外無強諸侯而萬世之後其或可憂者奸民也臣故曰去奸民以為安民之終雲 防别十八 夫天下未嘗無财也昔周之興文王武王之國不過百裡當其受命四方之君長交至于其廷軍旅四出以征伐不義之諸侯而未嘗患無财方此之時闗市無征山澤不禁取于民者不過什一而财有餘及其衰也内食千裡之租外取千八百國之貢而不足于用由此觀之夫财豈有多少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已就人則易為功仰人以援已則難為力是故廣取以給用不如節用以防取之為易也臣請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窮困時所望不過十金之資計其衣食之費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寛然而有餘及其一旦稍稍畜聚衣食既足則心意之欲日以漸廣所入益衆而所欲益以不給不知罪其用之不節而以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貪求愈多而财愈不供此其為惑未可以知其所終也盍亦反其始而思之夫向者豈能寒而不衣饑而不食乎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為病何以異此國家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之地至狹也然嵗歳出師以誅讨僭亂之國南取荊楚西平巴蜀而東下并潞其費用之衆又百倍于今可知也然天下之士未嘗思其始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則亦甚惑矣夫為國有三計有萬世之計有一時之計有不終月之計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畜以三十年之通則可以九年無饑也嵗之所入足用而有餘是以九年之畜常閑而無用卒有水旱之變盜賦之憂則官可以自辦而民不知若此者天不能使之災地不能使之貧四夷盜賊不能使之困此萬世之計也而其不能者一歳之入才足以為一嵗之出天下之産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雖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則不免于厚賦故其國可靜而不可動可逸而不可勞此亦一時之計也至于最下而無無謀者量出以為入用之不給則取之益多天下宴然無大患難而盡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則将何以加之此所謂不終月之計也今天下之利莫不盡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闗有征市有租鹽鐡有酒有課茶有算則凡衰世茍且之法莫不盡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壯之時豐健勇武然後可以望其無疾以至于夀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具見而無遺若八九十者将何以待其後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窮思竭慮以廣求利之門且人而不思則以為費用不可複省使天下而無鹽鐡酒茗之稅将不為國乎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費固有去之甚易而無損存之甚難而無益者矣臣不能盡知請舉其所聞而其餘可以類求焉夫無益之費名重而實輕以不急之實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嵗而郊郊而赦赦而賞此縣官有不得已者天下吏士數日而待賜此誠不可以卒去至于大吏所謂股肱耳目與縣官同其憂樂者此豈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天子有七廟今又飾老佛之宮而為之祠固已過矣又使大臣以使領之嵗給以巨萬計此何為者也天下之吏為不少矣将患未得其人茍得其人則凡民之利莫不備舉而其患莫不盡去今河水為患不使濱河州郡之吏親行其災而責之以救災之術顧為都水監夫四方之水患豈其一人坐籌于京師而盡其利害天下有轉運使足矣今江淮之間又有發運祿賜之厚徒兵之衆其為費豈可勝計哉葢嘗聞之裡有畜馬者患牧人欺之而盜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為之廏長廏長立而馬益癯今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自是而推之天下無益之費不為不多矣臣以為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厘以往莫不有益惟無輕其毫厘而積之則天下庶乎息也 防别十九 自三代之衰井田廢兵農異處兵不得休而為民民不得息肩而無事于兵者千有餘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極者也三代之制不可複追矣至于漢唐猶有可得而言者夫兵無事而食則不可使聚聚則不可使無事而食此二者相勝而不可并行其勢然也今夫有百頃之閑田則足以牧馬千驷而不知其費聚千驷之馬而輸百頃之刍則其費百倍此易曉也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貧者欲得顧更錢者次直者出錢顧之月二千是為踐更】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于農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邊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發郡國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複其故是以其兵雖不知農而天下不至于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餘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谷不惟以自贍養而又有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于京師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京畿三輔者以數十萬計皆仰給于縣官【按宋兵志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慶歴時兵籍總一百二十五萬而禁軍馬步八十二萬六千】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逺至于吳蜀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于京師宴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于不可複加而三司之用猶苦其不給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往來屯戍于郡縣者昔建國之初所在分裂擁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戰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餘孽猶有存者上之人見天下之難合而恐其複發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兵志雲太祖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番屯戍以扞邊圉】大自藩府而小至于縣鎮往往皆有京師之兵由此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而可以長乆而不變乎費莫大于養兵養兵之費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遠者數千裡其月廪歳給之外又日供其刍糧三歳而一遷往者紛紛來者累累雖不過數百為輩而要其歸無以異于數十萬之兵三歳而一出征也農夫之力安得不竭餽運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鬭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閑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辇金帛若有所負一逆其意則欲羣起而噪呼此何為者也天下一家且數十百年矣民之戴君至于海隅無以異于畿甸亦不必舉疑四方之兵而専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妖賊與近嵗貝州之亂【慶歴七年貝州賊王則據城反以明鎬為河北安撫使讨平之】未必非禁兵緻之臣愚以為郡縣之土兵可以漸訓而隂奪其權則禁兵可以漸省而無用天下武健豈有常所哉山川之所習風氣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戰國嘗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吳人之短小皆嘗以抗衡于上國夫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鈍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見郡縣皆有禁兵而待之異等是以自棄于賤役夫之間而将吏亦莫之訓也茍禁兵漸省而以其資糧益優郡縣之土兵則彼固以歡欣踴躍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願効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耶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從捍城之外無所複用如此則内無屯聚仰給之費而外無遷徙供億之勞費之省者又已過半矣 策别二十二 臣聞戰以勇為主以氣為決天子無皆勇之将而将軍無皆勇之士是故緻勇有術緻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權英雄豪傑之士所以隂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識也臣請得以備言之夫倡者何也氣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軍之勇怯人人而較之則勇怯之相去若莛與楹【莊子舉莛與楹莛草莖言大小不倫也】至于三軍之勇怯則一也出于反覆之間而差于毫厘之際故其權在将與君人固有暴猛獸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變者有見虺蜴而卻走聞鐘鼔之聲而戰栗者是勇怯之不齊至于如此闾閻之小民争鬭戲笑卒然之間而或至于殺人當其發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雖天下之勇夫無以過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顧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氣之所乗則奪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間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開其自悔之意則是不戰而先自敗也故曰緻勇有術緻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奮而争先而緻其死則翻然者衆矣弓矢相及劍楯相交勝負之勢未有所決而三軍之士屬目于一夫之先登則勃然者相繼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軍之衆可以氣使也諺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茍有以發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間而用其鋒是之謂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難得也捐其妻子棄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難能也以難得之人行難能之事此必有難報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軍必有所私之士視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異材者雖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異自異而上不異之則緩急不可以望其為倡故凡緩急而肯為倡者必其上之所異也昔漢武帝欲觀兵于四夷以逞其無厭之求不愛通侯之賞以招勇士風告天下以求奮擊之人然卒無有應者于是嚴刑峻法緻之死地而聴其以深入贖罪使勉強不得已之人馳驟于死生之地是故其将降其兵破敗而天下幾至于不測何者先無所異之人而望其為倡不已難乎私者天下之所惡也然而為已而私之則私不可用為其賢于人而私之則非私無以濟葢有無功而可賞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責其為倡也天下之禍莫大于上作而下不應上作而下不應則上亦将窮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誅之而将帥之臣謹守封略外視内顧莫有一人先奮而緻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盡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歸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無以應則其勢不得不賂而求和其患起于于天子無同憂患之臣而将軍無腹心之士西師之休十有餘年矣用法益密而進人益艱賢者不見異勇者不見私天下務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緩急将誰為之倡哉 論治道 人君以至誠為道以至仁為徳守此二言終身不易堯舜之主也至誠之外更行他道皆為非道至仁之外更作他徳皆為非徳何謂至誠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内自親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絲毫僞也如此則四海之内親之如父子信之如心腹未有父子相圖心腹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絲毫之僞一萌于心如人有病先見于脈如人飲酒先具于色聲色動于幾微之間而猜阻行于千裡之外彊者為敵弱者為怨四海之内如盜賊之憎主人鳥獸之畏弋獵則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何謂至仁親臣如手足視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時使薄斂行此六事而已矣禍莫逆于好用兵怨莫大于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