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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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了許多疣德。

     她用發黃的牙齒叼住一支裝了香煙的象牙煙嘴,眯起一隻瞳孔也是黃色的眼睛,從鼻子和嘴裡向外噴着黃煙,同時往本子上記着等在那裡的訂貨人提的尺碼、發票号碼、住址和要求。

     在作坊裡,阿馬利娘·卡爾洛夫娜還是個缺少經驗的新手。

    她還不能充分體會自己已經是這裡的主人。

    不過大家都很老實,對費季索娃是可以信得過的。

    可是,正趕上這些讓人操心的日子。

    阿馬利灰·卡爾洛夫娜害怕考慮未來。

    絕望籠罩着她,事事都不如意。

     科馬羅夫斯基是這裡的常客。

    每當維克托·伊波利托維奇穿過作坊往那一邊走去的時候,一路吓得那些正在換衣服的漂亮的女人們躲到屏風後面,從那裡戲該地和他開着放肆的玩笑;成衣工就在他背後用不大看得起和譏諷的口氣悄悄地說:“又大駕光臨了。

    ”“她的寶貝兒來了。

    ”“獻媚的情人來了。

    ”“水牛!”“色鬼!” 最招人恨的是他有時候用皮帶牽來的那條叫傑克的叭兒狗。

    這畜生快步向前猛沖,扯得他歪歪斜斜地走着,兩手前伸,好像是讓人牽着的一個盲人。

     春天,有一次傑克咬住了拉拉的腳,撕破了一隻襪子。

     “我一定把它弄死,這魔鬼。

    ”傑明娜像孩子似的湊近拉拉的耳朵啞聲說。

     “不錯,這狗真叫人讨厭。

    可是你這小傻瓜有什麼辦法?” “小聲點,别嚷,我教給你。

    複活節的時候不是要準備石頭雞蛋嗎。

    就是你媽媽在五鬥櫥裡放的……” “對,有大理石的,還有玻璃的。

    ” “是呀,你低下點頭,我悄悄跟你說。

    把它們拿來塗上豬油,弄得油糊糊的,這條跟撒旦一樣壞透了的雜毛畜生這麼一吞,就算大功告成!保準四腳朝天!” 拉拉笑了,同時帶點羨慕地思量着:這個女孩子生活環境很窮困,自己要參加勞動。

    在乎民當中有些人成熟得很早。

    不過,在她身上還保留着不少沒有受到損害的、帶着純真的稚氣的東西。

    石頭雞蛋,傑克——虧她想得出來。

    “可是,我們的命運為什麼這樣?”她繼續想下去,“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一切,而且要為這一切感到痛心呢?” “對他來說,媽媽就是……他也就是媽媽的……這個醜字眼兒我可說不出口。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還用那種眼神看我呢?我可是她的女兒呀。

    ” 雖然十六歲剛過,拉拉已經是個完全成熟的少女了。

    看上去像是十八歲或者更大一些。

    她頭腦清晰,性格明快。

    她出落得非常标緻。

     她和羅佳都懂得,生活中的一切要靠自己用雙手去掙。

    和那些花天酒地的人不同,她和他都來木及過早地學會鑽營之術,也不會從理論上去辨别那些實際上還接觸不到的事物。

    隻有多餘的東西才是肮髒的。

    拉拉是世界上最純潔的。

     姐姐和弟弟都很清楚,事事都有自己的一本賬,已經争取到手的要萬分珍惜。

    為了能夠出人頭地,必須工于心計,善于盤算。

    拉拉用心學習并非出于抽象的求知欲,倒是因為免繳學費就得做個優秀生,就得有好成績。

    如同努力讀書一樣,拉拉也毫不勉強地幹着洗洗涮涮之類的家務活,在作坊裡幫幫忙,照媽媽的吩咐到外邊去辦些事。

    她的動作總是無聲無息而又和諧輕快,她身上的一切,包括那不易覺察的敏捷的動作、身材、嗓音、灰色的眼暗和亞麻色的頭發,都相得益彰。

     這是七月中旬的一個禮拜日。

    每逢假日,清晨可以在床上懶散地多呆一會兒。

    拉拉仰面躺着,雙手向後交叉在枕頭下。

     作坊裡異乎尋常地安靜。

    朝向院子的窗戶敞開着。

    拉拉聽到遠處有一輛四輪馬車隆隆地從鵝卵石的大路走上鐵軌馬車的軌道,粗重的碰撞聲變成了像是在一層油脂上滑行似的均勻的響動。

    “應該再睡一會兒。

    ”拉拉這樣想着。

    隐約的鬧市聲猶如催人入睡的搖籃曲。

     透過左邊的肩腫和右腳大趾頭這兩個接觸點,拉拉能夠感覺出自己的身材和躺在被子下面的體态。

    不錯,就是這肩膀和腿,再加上所有其餘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她本身、她的心靈或氣質,這些加在一起勻稱他形成了軀體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該睡了。

    ”拉拉這麼想,腦海裡浮現出車市商場向陽的一面、打掃得幹幹淨淨的車庫附近的地評上停放着的出售的馬車、車燈的磨花玻璃、熊的标本和豐富多彩的生活。

    往下,拉拉的心裡出現了另一個場面:龍騎兵正在茲納敏斯基兵營操場上訓練,繞圈走着井然有序的馬隊,一些騎手在跳躍障礙、慢步、速步、快跑。

    許多帶着孩子的保姆和奶娘,站在兵營的籬牆外面看得目瞪口呆。

     “再往下走,”拉拉繼續想,“就該到彼得羅夫卡了,然後是彼得羅夫鐵路線。

    拉拉,你這是怎麼回事?哪兒來的這麼多想象?原先隻不過是要描繪出我的房子,它應該就在附近。

    ” 科馬羅夫斯基的一個住在車市商場的朋友,為小女兒奧莉卡慶祝命名日。

    于是成年人有了開心的機會,又是跳舞,又是喝香按。

    這位朋友也邀請了媽媽,可是她身體不好,不能去。

    媽媽說:“帶拉拉去吧。

    您不是常告誡我說:‘阿馬利啞,要好好照看拉拉。

    ’這回就讓您好好地照看她吧。

    ”他真照看了她,沒得說,哈,哈,哈! 多麼令人銷魂的華爾茲!隻管轉啊,轉啊,什麼都用不着去想。

    隻要樂聲繼續回蕩,生活就像在小說中一樣飛逝,一旦它文然而止,就會産生一種丢醜的感覺,仿佛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或者赤身裸體被人撞見。

    除此之外,你允許别人放肆是出于誇耀,借此表示你已經是個大人啦。

     她始終不曾料到他居然跳得這麼出色。

    那兩隻乖巧的手,多麼自信地攏住你的腰肢!不過,她是決不會讓任何人吻自己的。

    她簡直不能想象,另一個人的嘴唇長時間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其中能夠凝聚多少無恥! 不能再胡鬧了,堅決不能。

    不要裝作什麼都不懂,不要賣弄風情,也不要害羞地把目光低垂。

    否則遲早是要出亂子的。

    可怕的界限近在咫尺,再跨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忘記吧,别再想舞會了,那裡邊無非都是邪惡。

    不要不好意思拒絕,借口總是能夠找到的:還沒學過跳舞,或者說,腳扭傷了。

     秋天,在莫斯科鐵路樞紐站發生了騷動。

    莫斯科到喀山全線罷了工。

    莫斯科到布列斯特這條線也應當參加進去。

    已經作了罷工的決定,不過在罷工委員會裡還沒有議定什麼時候宣布罷工日期。

    全路的人已然知道要罷工,就是還得找個表面的借口,那樣才好說明罷工是自發的。

     十月初一個寒冷多雲的早晨。

    全線都是在這一天發薪金。

    賬房那邊好久不見動靜。

    後來才看到一個男徒工捧着一疊表冊、薪金登記表和一堆揀出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