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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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來個年頭過去了,他們仍然在懷念這塊母土。

    母土啊!對于一個人來說,永遠都不可能在感情上割斷;尤其是一個農民,他們對祖輩生息的土地有一種宗教般神聖的感情。

    現在,他們要帶着自己的兒孫來這裡尋找他們生命的根。

     所有這些人都能根據周圍的環境,準确地追尋到他們當年老住宅的所在地。

    他們一般都要在那地方露宿幾天,才含着淚水帶着痛苦,怅然若失地離開了。

    不用說,他們對這裡的農場職工懷着一種仇視的心理。

    在他們看來,這是自己的地方啊!怎麼能讓這些陌生人盤踞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和收獲呢? 八○年以後,随着整個國家政策的放寬和改變,一場醞釀已久的危機開始在這裡露出了苗頭。

    有個把外遷的鄉民,把“尋根”活動放在了農場的收麥季節。

    他們甚至攜兒帶女,就在周圍搭個窩棚,開始搶收農場的麥子。

    農場職工勸阻不下,結果發生了多起鬥毆事件。

     到了一九八二年夏天,此類事件愈演愈烈,更多的外遷鄉民湧到了周圍,紛紛安營紮寨,開始哄搶着收割農場的麥子。

    這一年,農場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糧食,事件反映到了市委。

    但市上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

    派去的幾個公安人員,被鄉民們打得鼻青眼腫回來了。

    逮捕鬧事者嗎?鬧事者有幾百人,該逮捕誰?市委的這種無所作為的态度,終于導緻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此期間,從黑龍河庫區遷往銅城周圍的鄉民中,有幾位“領袖”人物組成了“返鄉委員會”,發起了一個頗有聲勢的回鄉運動。

    當年遷出的幾千口人現已繁衍成了幾萬,“委員會”的号召如幹柴上澆油,立刻燃起了一片大火!今年一入夏,黑龍河農場的麥子還沒完全成熟的時候,上千憤怒的人就從銅城湧到了這裡,一天之内把農場全部的麥子收得一幹二淨。

    更為嚴重的是,所有農場職工的房屋,甚至校舍,都被鄉民們占據了。

    他們聲稱,這是他們的土地,他們永遠不準備再離開自己的故鄉;他們振振有辭,說他們是當年極左路線的受害者,按現在的政策,理所當然要糾正這個曆史錯誤! 就這樣,一夜之間,農場職工和他們的家屬就從家裡被趕到了野地裡。

    莊稼被鄉民們搶收光了,他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學校的教室睡滿了拖兒帶女的農民,他們的孩子沒地方去上課…… 事件很快上報到了市委。

    市委書記秦富功這才動了肝火,指示市公安局出動大批武裝警察趕到黑龍河農場。

     這個行動實際上愈發刺激了事件的惡性發展。

    手無寸鐵的農民根本不怕全副武裝的警察。

    有些老漢淚流滿面,扯開衣服,露出幹瘦的胸膛,對警察說:“打吧!打死我也不離開這地方!甯願死在故鄉田地,也不活着回銅城去!”警察也是人,他們怎忍心用暴力去對付這些年紀象自己父親一樣的老人呢?警察和農民僵持在那裡,毫無辦法。

     農場的職工家屬一看事情仍得不到解決,也開始采取他們自己的行動了。

    他們把單位上所有的汽車和拖拉機都隆隆地發動起來,幾乎所有的職工家屬,包括老人和兒童,都紛紛上了車。

    有的人還把紅布标語圍在車幫子上,上面寫着“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孩子要上學!”等口号,十幾輛載滿人的汽車和拖拉機便直接開進了省城。

     省城大亂。

    這條汽車和拖拉機組成的長龍進入繁華的解放大道後故意放慢了速度,變為一種遊行節奏。

    車上有人開始領呼口号,大人娃娃的喊聲響成一片。

    街上正在行駛的車輛都被堵塞在各個十字路口。

    大街兩旁的行人紛紛駐足而立,饒有興緻地觀看這多年不遇的景緻。

    的确,自文化革命結束後,人們還是第一次觀看這樣的群衆遊行示威活動。

    交通警察措手不及,木雞一般呆立在指揮台上。

    遊行車輛暢通無阻開過繁華鬧市,直接來到了市委大門口前的小廣場。

     市委機關頓時被包圍了。

    成千的人湧進辦公大院,吵吵嚷嚷,亂成一團。

    市委書記秦富功趕忙出來向人群講話;勸說大家回去,說問題市上會妥善解決的。

    但農場職工家屬一定要市委書記當面答複他們提出的條件。

    有人立刻連喊帶叫,湧上前去圍攻這位市委的領導人。

    十五分鐘還不到,秦富功的心髒病就犯了,被救護車拉到了省紅十字會醫院。

     市委的幹部一看書記住了醫院,紛紛夾起公文包溜回了家。

    與此同時,幾千人等于把市委和一牆之隔的市政府占領了。

     警察奉命趕到了現場,但很快被群衆分别包圍起來。

     省委常務副書記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