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方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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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多少可以找到她一點消息，坐飛機要登記的，一查登記簿子，就十分明白了。
他覺得這是一條捷徑，并沒有什麼考量，直接就向航空公司走去。
半路上有人叫道：&ldquo亞英，哪裡去？向航空公司去？&rdquo他不覺吃了一驚，哪裡來的神仙，把自己心窩裡的事都喊叫出來了！擡頭看時，卻是二小姐，由人力車上下來。
她迎上前來抓住他的衣袖道：&ldquo亞英，你下鄉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四處八方找你呀。
&rdquo亞英被她牽引到行人路旁邊，站在小巷子口上，好像是故意避開熱鬧地方似的，便笑道：&ldquo鄭而重之的，有什麼重要的事告訴我嗎？&rdquo她向他臉色看看，搖搖頭道：&ldquo二弟，你還打算瞞我不成，小黃坐飛機走了呵！我想你也是要去買飛機票，追到仰光去吧？&rdquo亞英道：&ldquo你知道她去仰光了？&rdquo二小姐又把他扯進小巷子裡一截路，看看無人，因道：&ldquo這女孩子好厲害，所有她認識的人，都被她騙了。
事有湊巧，她昨天早上上飛機的時候，溫五爺也去飛機場送客，親眼看見她走的。
隻是可惜去晚了，僅僅隻有五分鐘的耽擱，飛機就飛了。
大概他也吃了她一點小虧。
可是五爺是個體面人，不便在飛機場上攔着她。
晚上回家談起，才知道二奶奶被她騙去一隻鑽戒。
我呢，有點現款小損失，那也不必提了。
今天往各處一通電話，凡是相熟的人，都讓她借去一點珍貴的小件東西，看這樣子是存心騙人，一去不回了。
你有損失嗎？&rdquo 亞英聽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勉強笑道：&ldquo我有什麼損失，我比她窮得多。
&rdquo二小姐道：&ldquo你是知道她走了才進城來的嗎？&rdquo亞英道：&ldquo我回到旅館的時候，接着她一封信，才知道的。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反正不吃虧，作了一個短時期的未婚夫妻，回頭再談吧，我要去打聽一件事情。
&rdquo亞英道：&ldquo青萍這一走，走得稀奇，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消息？&rdquo二小姐道：&ldquo我所知道的，也不過如此罷了。
據五爺的司機說，這一個星期來，他在你們原來住家的所在，碰到過她好幾回，上坡下坡，都是一個人獨自走，并沒有坐轎子。
那司機有朋友住在那裡，打聽之下，說是她也住在那裡，怪不怪呢。
這一條路，她向來沒有對人說過，其中必有秘密，那是你們舊地，一定很熟，你何不到那裡訪問訪問呢？&rdquo亞英道：&ldquo她向來也沒說過這件事，真有點奇怪。
&rdquo二小姐看看手表，笑道：&ldquo不必失意，好看的女人多着呢。
&rdquo她說着匆匆而去，她也是個時代産兒，打遊擊的女商人，亞英無法追着她問。
她既是給了一點采訪的線索，就不妨探尋試試看。
他這樣盤算，十五分鐘内，就走到了舊居的所在。
那裡被炸之後，房屋原是變成了一堆瓦礫，現在來看瓦礫不見了，又蓋了好幾所小洋房，為了這個原故，也有點改着方向。
倒是舊路轉彎的所在，那爿茶館還存在，而茶館隔壁，又開了所相通的大茶館，門首還有兩方櫃台，左面是紙煙糖果店，右面是小百貨店，自然是原來的茶館擴充了。
正這樣打量着，那茶館裡有人叫出來道：&ldquo區先生，好久不見，吃茶嗎？&rdquo看時，那人穿了一套青呢中山服，口袋上也夾着自來水筆，倒像個公務人員。
不過雖在家裡，他頭上還戴着一頂盆式呢帽，卻是個特點。
亞英笑道：&ldquo原來是宗保長，你發福了，我都不認識你了，很好吧？&rdquo說着，也就随腳走進茶館來。
宗保長連忙叫人泡茶。
亞英坐下，宗保長又随便在紙煙櫃上取了一盒紙煙來拆開，抽出一支敬客。
宗保長坐下相陪，斟開水壺的幺師，倒是不斷的侍候着他，給他拿一隻五寸長吸紙煙的煙嘴子，又給他送上一隻精緻的茶碗。
亞英笑道：&ldquo宗保長，這爿茶館大大的擴充，是你開設的字号之一嗎？&rdquo他笑着點點頭道：&ldquo不算是我開的，有點關系罷了。
&rdquo亞英笑道：&ldquo這些時候，宗保長發了點小财吧？&rdquo宗保長取了紙煙在煙嘴子裡吸上一支，然後發言道：&ldquo真是難說，現在生活高，啥子家私不是一漲價幾倍。
為了公事忙，生意就照顧不來，不蝕本就很好，尋不到啥子錢。
&rdquo 亞英看他這一身穿着，又看他滿面風光，分明是生活有個相當的辦法，自己并非探聽保長生活來的，這倒無須去和他深辯，端着茶碗喝了口茶，因笑道：&ldquo我今天到這裡來，有點小小的事情請教。
&rdquo宗保長連稱&ldquo好說好說&rdquo。
亞英道：&ldquo真的，有一件事向你打聽，你這一區裡，有一個摩登小姐單獨住家嗎？&rdquo宗保長偏着頭想了一想，搖搖頭道：&ldquo沒得。
你說是姓啥子的嗎？&rdquo亞英于是把青萍的面貌姿态形容了一番，又說她能說國語，能說川語，又能說蘇白。
宗保長道：&ldquo有這樣一個人，三天兩天改裝，有時穿大衣，有時候穿洋裝，大衣就有好幾件，皮的，呢的，各樣的都有。
有時候又穿旗袍，是大紅綢子的周圍滾着白邊。
&rdquo亞英道：我就問的是這個人，她姓黃，也許她說是我本家，就不知道她報戶口，報的姓什麼？宗保長笑道：&ldquo她不住在這裡，這裡五十二号有家姓張的，她常來她們家作客。
她是位小姐嗎？有時候她同一個穿洋裝的人，同去同來。
那人好像是她老闆，又好像是她兄弟。
&rdquo亞英心裡倒跳了兩跳，但強自鎮定着，笑問道：&ldquo你是根據哪一點觀察出來的呢？&rdquo宗保長道：&ldquo要說是她丈夫吧，那人年紀太輕，還是個小娃。
要說是她兄弟，兩個人親熱得很。
我長這麼大歲數，沒看到哪個兄弟姊妹會有這樣親熱的。
&rdquo亞英聽到這裡，覺得有點路數了。
正待跟着向下問，隻見一個穿舊布大褂，赤着雙腳的人，黃黝的臉上，眉眼全帶了愁苦的樣子，抱着拳頭，向宗保長拱了拱，帶着慘笑道：&ldquo宗保長，這件事，無論朗格，都要請你幫幫忙。
&rdquo說着，他那隻滿生了雞皮皺紋的右手，伸到懷裡去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卷鈔票，顫巍巍地送到他面前來。
宗保長向亞英看了一眼，臉上似乎帶有三分尴尬，卻不接那錢，手扶了嘴角上的煙嘴子，斜了眼看那錢道：&ldquo不忙嗎，好歹我把東西替你辦來就是。
&rdquo那人已把錢掏出來了，怎敢收了回去，便走向前半步悄悄地将鈔票放在桌角上。
宗保長道：&ldquo就是嗎，耍一下兒來。
&rdquo那人鞠着半個躬，然後走了。
宗保長斜靠了桌沿坐着，銜了紙煙嘴子，要吸不吸的看着那人走出茶館去，然後回轉頭來向亞英笑道：&ldquo地面上事真羅連得很，買柴買米都要保甲作證明，吃自己的飯，天天管别個的閑事，這個人就是托我買相因家私的，你看，又是來羅聯的。
&rdquo說着，他扯出嘴角上的煙嘴子，向茶館外面指了去。
亞英向外看時，共來三個人，一個短裝，兩個長衣，都像是小生意買賣人的樣子。
他們走進門來同向宗保長點着頭。
宗保長站起來相迎，說了句&ldquo吃茶嗎？&rdquo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向他陪着笑道：&ldquo我們還有事，說兩句話就走。
還是那件事，我們這三家，打算共出一個人，要不要得？一家出人，一家出錢，一家出衣服&hellip&hellip&rdquo宗保長不等他說完，把頭向後一仰，微翻着眼道：說啥子空話！你們以為是我要人，我要錢，沒有把公事給你們看！那另外兩個人已經走到裡面去了，其中那個穿短衣的人叫道：&ldquo宗保長請過來嗎，我和你說嗎。
&rdquo宗保長随手将那卷鈔票拿起，揣在身上，向亞英點了個頭，說句請坐下，自向裡面去了。
亞英遙看他四個人唧唧咕咕地說了一陣，那宗保長的臉色緊張一陣，含笑一陣，頗有點舞台作風。
心想：這些來找保長的人，似乎都有點尴尬，大概是為了有生人在這裡，所以見面說話，老是半吞半吐的。
為了給人家方便，還是自己走開吧。
正待起身，卻見一個半白胡子的生意人，身穿半新陰丹大褂，罩着了舊羊
他覺得這是一條捷徑，并沒有什麼考量，直接就向航空公司走去。
半路上有人叫道：&ldquo亞英，哪裡去？向航空公司去？&rdquo他不覺吃了一驚，哪裡來的神仙，把自己心窩裡的事都喊叫出來了！擡頭看時，卻是二小姐，由人力車上下來。
她迎上前來抓住他的衣袖道：&ldquo亞英，你下鄉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四處八方找你呀。
&rdquo亞英被她牽引到行人路旁邊，站在小巷子口上，好像是故意避開熱鬧地方似的，便笑道：&ldquo鄭而重之的，有什麼重要的事告訴我嗎？&rdquo她向他臉色看看，搖搖頭道：&ldquo二弟，你還打算瞞我不成，小黃坐飛機走了呵！我想你也是要去買飛機票，追到仰光去吧？&rdquo亞英道：&ldquo你知道她去仰光了？&rdquo二小姐又把他扯進小巷子裡一截路，看看無人，因道：&ldquo這女孩子好厲害，所有她認識的人，都被她騙了。
事有湊巧，她昨天早上上飛機的時候，溫五爺也去飛機場送客，親眼看見她走的。
隻是可惜去晚了，僅僅隻有五分鐘的耽擱，飛機就飛了。
大概他也吃了她一點小虧。
可是五爺是個體面人，不便在飛機場上攔着她。
晚上回家談起，才知道二奶奶被她騙去一隻鑽戒。
我呢，有點現款小損失，那也不必提了。
今天往各處一通電話，凡是相熟的人，都讓她借去一點珍貴的小件東西，看這樣子是存心騙人，一去不回了。
你有損失嗎？&rdquo 亞英聽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勉強笑道：&ldquo我有什麼損失，我比她窮得多。
&rdquo二小姐道：&ldquo你是知道她走了才進城來的嗎？&rdquo亞英道：&ldquo我回到旅館的時候，接着她一封信，才知道的。
&rdquo二小姐笑道：&ldquo反正不吃虧，作了一個短時期的未婚夫妻，回頭再談吧，我要去打聽一件事情。
&rdquo亞英道：&ldquo青萍這一走，走得稀奇，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消息？&rdquo二小姐道：&ldquo我所知道的，也不過如此罷了。
據五爺的司機說，這一個星期來，他在你們原來住家的所在，碰到過她好幾回，上坡下坡，都是一個人獨自走，并沒有坐轎子。
那司機有朋友住在那裡，打聽之下，說是她也住在那裡，怪不怪呢。
這一條路，她向來沒有對人說過，其中必有秘密，那是你們舊地，一定很熟，你何不到那裡訪問訪問呢？&rdquo亞英道：&ldquo她向來也沒說過這件事，真有點奇怪。
&rdquo二小姐看看手表，笑道：&ldquo不必失意，好看的女人多着呢。
&rdquo她說着匆匆而去，她也是個時代産兒，打遊擊的女商人，亞英無法追着她問。
她既是給了一點采訪的線索，就不妨探尋試試看。
他這樣盤算，十五分鐘内，就走到了舊居的所在。
那裡被炸之後，房屋原是變成了一堆瓦礫，現在來看瓦礫不見了，又蓋了好幾所小洋房，為了這個原故，也有點改着方向。
倒是舊路轉彎的所在，那爿茶館還存在，而茶館隔壁，又開了所相通的大茶館，門首還有兩方櫃台，左面是紙煙糖果店，右面是小百貨店，自然是原來的茶館擴充了。
正這樣打量着，那茶館裡有人叫出來道：&ldquo區先生，好久不見，吃茶嗎？&rdquo看時，那人穿了一套青呢中山服，口袋上也夾着自來水筆，倒像個公務人員。
不過雖在家裡，他頭上還戴着一頂盆式呢帽，卻是個特點。
亞英笑道：&ldquo原來是宗保長，你發福了，我都不認識你了，很好吧？&rdquo說着，也就随腳走進茶館來。
宗保長連忙叫人泡茶。
亞英坐下，宗保長又随便在紙煙櫃上取了一盒紙煙來拆開，抽出一支敬客。
宗保長坐下相陪，斟開水壺的幺師，倒是不斷的侍候着他，給他拿一隻五寸長吸紙煙的煙嘴子，又給他送上一隻精緻的茶碗。
亞英笑道：&ldquo宗保長，這爿茶館大大的擴充，是你開設的字号之一嗎？&rdquo他笑着點點頭道：&ldquo不算是我開的，有點關系罷了。
&rdquo亞英笑道：&ldquo這些時候，宗保長發了點小财吧？&rdquo宗保長取了紙煙在煙嘴子裡吸上一支，然後發言道：&ldquo真是難說，現在生活高，啥子家私不是一漲價幾倍。
為了公事忙，生意就照顧不來，不蝕本就很好，尋不到啥子錢。
&rdquo 亞英看他這一身穿着，又看他滿面風光，分明是生活有個相當的辦法，自己并非探聽保長生活來的，這倒無須去和他深辯，端着茶碗喝了口茶，因笑道：&ldquo我今天到這裡來，有點小小的事情請教。
&rdquo宗保長連稱&ldquo好說好說&rdquo。
亞英道：&ldquo真的，有一件事向你打聽，你這一區裡，有一個摩登小姐單獨住家嗎？&rdquo宗保長偏着頭想了一想，搖搖頭道：&ldquo沒得。
你說是姓啥子的嗎？&rdquo亞英于是把青萍的面貌姿态形容了一番，又說她能說國語，能說川語，又能說蘇白。
宗保長道：&ldquo有這樣一個人，三天兩天改裝，有時穿大衣，有時候穿洋裝，大衣就有好幾件，皮的，呢的，各樣的都有。
有時候又穿旗袍，是大紅綢子的周圍滾着白邊。
&rdquo亞英道：我就問的是這個人，她姓黃，也許她說是我本家，就不知道她報戶口，報的姓什麼？宗保長笑道：&ldquo她不住在這裡，這裡五十二号有家姓張的，她常來她們家作客。
她是位小姐嗎？有時候她同一個穿洋裝的人，同去同來。
那人好像是她老闆，又好像是她兄弟。
&rdquo亞英心裡倒跳了兩跳，但強自鎮定着，笑問道：&ldquo你是根據哪一點觀察出來的呢？&rdquo宗保長道：&ldquo要說是她丈夫吧，那人年紀太輕，還是個小娃。
要說是她兄弟，兩個人親熱得很。
我長這麼大歲數，沒看到哪個兄弟姊妹會有這樣親熱的。
&rdquo亞英聽到這裡，覺得有點路數了。
正待跟着向下問，隻見一個穿舊布大褂，赤着雙腳的人，黃黝的臉上，眉眼全帶了愁苦的樣子，抱着拳頭，向宗保長拱了拱，帶着慘笑道：&ldquo宗保長，這件事，無論朗格，都要請你幫幫忙。
&rdquo說着，他那隻滿生了雞皮皺紋的右手，伸到懷裡去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卷鈔票，顫巍巍地送到他面前來。
宗保長向亞英看了一眼，臉上似乎帶有三分尴尬，卻不接那錢，手扶了嘴角上的煙嘴子，斜了眼看那錢道：&ldquo不忙嗎，好歹我把東西替你辦來就是。
&rdquo那人已把錢掏出來了，怎敢收了回去，便走向前半步悄悄地将鈔票放在桌角上。
宗保長道：&ldquo就是嗎，耍一下兒來。
&rdquo那人鞠着半個躬，然後走了。
宗保長斜靠了桌沿坐着，銜了紙煙嘴子，要吸不吸的看着那人走出茶館去，然後回轉頭來向亞英笑道：&ldquo地面上事真羅連得很，買柴買米都要保甲作證明，吃自己的飯，天天管别個的閑事，這個人就是托我買相因家私的，你看，又是來羅聯的。
&rdquo說着，他扯出嘴角上的煙嘴子，向茶館外面指了去。
亞英向外看時，共來三個人，一個短裝，兩個長衣，都像是小生意買賣人的樣子。
他們走進門來同向宗保長點着頭。
宗保長站起來相迎，說了句&ldquo吃茶嗎？&rdquo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向他陪着笑道：&ldquo我們還有事，說兩句話就走。
還是那件事，我們這三家，打算共出一個人，要不要得？一家出人，一家出錢，一家出衣服&hellip&hellip&rdquo宗保長不等他說完，把頭向後一仰，微翻着眼道：說啥子空話！你們以為是我要人，我要錢，沒有把公事給你們看！那另外兩個人已經走到裡面去了，其中那個穿短衣的人叫道：&ldquo宗保長請過來嗎，我和你說嗎。
&rdquo宗保長随手将那卷鈔票拿起，揣在身上，向亞英點了個頭，說句請坐下，自向裡面去了。
亞英遙看他四個人唧唧咕咕地說了一陣，那宗保長的臉色緊張一陣，含笑一陣，頗有點舞台作風。
心想：這些來找保長的人，似乎都有點尴尬，大概是為了有生人在這裡，所以見面說話，老是半吞半吐的。
為了給人家方便，還是自己走開吧。
正待起身，卻見一個半白胡子的生意人，身穿半新陰丹大褂，罩着了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