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愛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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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家父子回到家裡，區老太太高興非凡。
她在窗戶裡，老遠的看到老伴後面，随着一位西裝少年，正是自己所盼望着的兒子，于是迎出大門來，笑向老太爺道：&ldquo終于把亞英帶回來了。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确是虧我在城裡等着，才把他拉了回來。
若由着他，今天還要在城裡看話劇呢。
&rdquo 亞英搶上前幾步，向母親半鞠着躬，叫了一聲&ldquo媽&rdquo。
老太太趕緊笑着，把他手上的旅行袋接了過去，向他臉上望着笑道：&ldquo你們兄弟都是勞碌命，出外去就長胖了。
&rdquo亞英走進屋門，見是一間堂屋，四壁土牆，粉刷得雪白。
左面放了三張半舊的藤矮椅，放了一張小茶桌，右面也排有四張烏木椅。
正中一張長條桌，居然也陳設着一隻大瓷盤子，盛了佛手、廣柑、紅橘。
一隻瓦瓶子，插了梅花水仙。
一隻大綠盆子，栽了一盆蒲草、牆壁上貼了一些未曾裱糊的字畫。
這些有的是老太爺親筆，有的也是朋友贈送的。
地面上掃得一點浮塵也沒有。
三和土的地面，極其整潔。
他不覺點了兩點頭，心裡就暗想着，剛才打算要黃小姐到家裡來，就暗暗有點兒躊躇，自己家被炸了以後，東西光了，搬到疏建區的國難房子裡來，簡陋是可想的。
就怕無法讓那位摩登女郎安身。
如今看起來，卻大可來得。
尤其是門口一片草地上，栽着兩棵蟠曲的丈來高松樹，配上一叢蒼翠的竹子，點綴着這個整齊的茅屋，頗為幽雅。
老太太見他向屋子四周看着，便知道他的用意，因笑道：&ldquo這幾個月得了親友的幫助，亞傑又帶了些款子回來，你爸爸已經把這家安頓得井井有條，你就是在家裡不出去，也沒有什麼困難。
&rdquo說話時，大少奶也抱着孩子出來了，看到小叔子這一身新，也就覺得他在外頗有辦法，不免誇贊了一陣。
這時，區家已雇用了一個女傭，忙着送茶送水。
亞英在舉家歡笑聲中，獨不見亞男。
正待要問，卻聽她在門外笑道：&ldquo二哥回來了，回來得真有面子，還是一位摩登小姐用小汽車送回來的。
&rdquo說時，見她也身穿灰呢大衣，脅下夾了一個扁皮包進來。
亞英道；&ldquo聽到爸爸說，你在這小學裡帶一點課，剛下課嗎？&rdquo亞男道：&ldquo可不是？我覺得大學沒念完，自己本領有限得很。
可是我這種教員，竟是讓人家看成香饽饽似的，抓住就不放。
論資格我還算是第一流人物呢！&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你又誇嘴！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坐小車子回來的？&rdquo亞男道：&ldquo我順着公路走回來。
青萍在車上看到我，特意停了車子下來和我說話。
她說是用小車子送爸爸和二哥回來的。
&rdquo老太太望了亞英道：&ldquo真的嗎？&rdquo亞英道：&ldquo若不是坐小車子，我們怎麼得回來？根本買不着公共汽車票。
&rdquo老太太道：&ldquo如今的汽油貴得吓人，把小車子送你們這樣幾十裡，這人情可大極了。
&rdquo亞男笑道：&ldquo有什麼了不得，她也不過是慷他人之慨，又不是消耗她自己的汽油。
這輛車子我認得，是溫公館的。
她和溫五爺夫婦聯絡得很好，要借什麼東西，都可以借得到。
現在溫二奶奶對她很有點不諒解。
&rdquo亞英道：&ldquo那為什麼？是他們在鬧三角戀愛嗎？&rdquo老太爺正坐在旁邊吸煙，聽到這裡，就皺了眉道：&ldquo你一回來，怎麼就和妹妹說這些話，有失兄長之道。
&rdquo 亞英正有許多關于黃小姐的話要問一問亞男，被父親這樣一攔，就不便多問了，隻是笑着。
亞男見父親怪二哥，倒臊得她臉紅紅的，隻好走開了。
好在區老太爺有許多話要問兒子，三言兩語，把這個問題就岔過去了。
老太爺又告訴家中，林宏業夫婦明天要來，大家也就趕着預備菜蔬，招待遠客。
亞英心裡卻始終憋着一個問題：這黃小姐對于自己為什麼這樣客氣？這樣的交際花，當然不會對我這個無所成就的青年一見鐘情。
如果她不是一見鐘情，她那種過分的親熱，是一個少年女子對平常的朋友不應當有的。
這個無意的遇合，把這位血氣未定的區亞英難住了。
好在他作了大半年生意，漸漸也和巨商有了往來，經濟問題已難不倒他，這次回家來，看到家裡一切妥當，也不必代父母兄妹發什麼愁了。
心裡一舒适，覺得到了這個日子，也可以談談愛情。
盡管這位黃小姐是見過大局面的，反正追求女性，也并沒有什麼最大的危險。
追求不到，至多不過是枉費一番心力而已。
無論如何，這位黃小姐給予自己這個進攻的機會，不可輕易放過。
他有了這一番奢望，就把當日負氣出走，要掙口氣回家來負擔贍養的志願，放到了一邊了。
而且亞傑跑國際路線作生意，比自己所掙的錢要多出若幹倍，自己這點小成就，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因之他在舉家歡叙之時，并沒有誇說自己什麼。
倒是向亞男竭力進勸了一番，勸她去進大學，這小學的書可以不必教了。
學費及雜費，絲毫沒有問題。
亞男本有這個志願，自是聽得進。
這晚上，一家人在燈下叙話，到十一點方睡。
這在鄉下已是十分的夜深了。
次日早上，亞英卻是全家起來的最早一個，等亞男起來了，草草地梳洗一番，便約她到附近小鎮上去喝豆漿、吃油條。
亞男在路上走着，一面看手表一面道：&ldquo上街去要多繞一兩裡路到學校，現在已經七點了，我八點鐘上課，不要誤了時間。
&rdquo亞英道：&ldquo爸爸和亞傑，都丢了粉筆生涯不幹了，你又鑽進這個圈子裡面去，辭職算了吧。
如今是學經濟最時髦，其次是學工業，你趕快預備功課準備投考大學吧。
&rdquo亞男道：&ldquo我們天天罵人家發國難财，自己還學銀行學商業不成，我決計去學電機工程。
隻要自己拿得出學費來，我想有兩個私立大學，是不難考進去的。
&rdquo亞英道：&ldquo錢大概沒有問題，我可以先付一筆給你。
不過怕你經濟不成問題後，又不想讀書了。
像昨天把汽車送我回來的黃小姐，我想她就是要到外國去留學也不成問題，可是看她那樣子絕不會有這樣企圖的。
&rdquo 亞男是和兄長并排走着的，回轉臉來緊緊地皺了眉頭道：&ldquo你怎麼把她這個人比我？&rdquo亞英兩手插在大衣袋裡，将肩膀聳了兩下笑道：&ldquo她這個人怎麼樣？不也是你的好朋友嗎？&rdquo亞男将嘴撇了一下道：&ldquo我會和她作好朋友？我最痛恨的就是她。
這種女人！過着那種糜爛的生活，都是出賣人格換來的。
平常的日子這樣胡鬧，已經是不可以，何況在這個抗戰時期。
&rdquo亞英不由得在袋裡伸出兩隻手來，抱着拳頭連連拱了兩拱，笑道：&ldquo得了，得了！這又不是在什麼婦女會裡開會，你說這一套幹什麼？&rdquo亞男道：&ldquo并非我口頭輕薄，要這樣損她。
實在她的行為太不好，你是不知道她的。
&rdquo亞英走着，随手摘了一截路旁的枯樹枝，舉起皮鞋尖，一腳把枯樹枝踢得遠遠的，好像對這樣的談話，并不怎樣留心的樣子。
然後笑道：&ldquo是嗎？我覺得她這個人很不錯，态度很大方，說話也很有分寸，對于一件事情的批評，也很有正義感。
&rdquo亞男道：&ldquo二哥！你以前認識她嗎？&rdquo亞英道：&ldquo昨天下午在過江碼頭上遇到她，二姐給我介紹，這樣才認識的。
我所說的，是根據我們同車和她談話時得來的印象。
&rdquo亞男撇着嘴笑了一笑，又點點頭。
他問道：&ldquo你笑什麼？&rdquo亞男笑道：&ldquo你是看她長得很美吧？為了她很美，她就一切都好。
其實她也不見得美，隻是行頭多，上等的化妝品盡量在頭上臉上使用着。
&rdquo亞英随了她這話也向她臉上望着，帶一點微微的笑。
亞男也望了望亞英，笑道：&ldquo你以為我也用着化妝品呢，怎好說人？你要知道，我們用的是普通化妝品，也沒有弄得奇裝異服。
&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不過和你談談黃小姐而已。
&rdquo亞男道：&ldquo關于黃青萍，你最好今天等二姐來了，去問她。
我有一點偏見，我對于她不會有好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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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窗戶裡，老遠的看到老伴後面，随着一位西裝少年，正是自己所盼望着的兒子，于是迎出大門來，笑向老太爺道：&ldquo終于把亞英帶回來了。
&rdquo老太爺笑道：&ldquo确是虧我在城裡等着，才把他拉了回來。
若由着他，今天還要在城裡看話劇呢。
&rdquo 亞英搶上前幾步，向母親半鞠着躬，叫了一聲&ldquo媽&rdquo。
老太太趕緊笑着，把他手上的旅行袋接了過去，向他臉上望着笑道：&ldquo你們兄弟都是勞碌命，出外去就長胖了。
&rdquo亞英走進屋門，見是一間堂屋，四壁土牆，粉刷得雪白。
左面放了三張半舊的藤矮椅，放了一張小茶桌，右面也排有四張烏木椅。
正中一張長條桌，居然也陳設着一隻大瓷盤子，盛了佛手、廣柑、紅橘。
一隻瓦瓶子，插了梅花水仙。
一隻大綠盆子，栽了一盆蒲草、牆壁上貼了一些未曾裱糊的字畫。
這些有的是老太爺親筆，有的也是朋友贈送的。
地面上掃得一點浮塵也沒有。
三和土的地面，極其整潔。
他不覺點了兩點頭，心裡就暗想着，剛才打算要黃小姐到家裡來，就暗暗有點兒躊躇，自己家被炸了以後，東西光了，搬到疏建區的國難房子裡來，簡陋是可想的。
就怕無法讓那位摩登女郎安身。
如今看起來，卻大可來得。
尤其是門口一片草地上，栽着兩棵蟠曲的丈來高松樹，配上一叢蒼翠的竹子，點綴着這個整齊的茅屋，頗為幽雅。
老太太見他向屋子四周看着，便知道他的用意，因笑道：&ldquo這幾個月得了親友的幫助，亞傑又帶了些款子回來，你爸爸已經把這家安頓得井井有條，你就是在家裡不出去，也沒有什麼困難。
&rdquo說話時，大少奶也抱着孩子出來了，看到小叔子這一身新，也就覺得他在外頗有辦法，不免誇贊了一陣。
這時，區家已雇用了一個女傭，忙着送茶送水。
亞英在舉家歡笑聲中，獨不見亞男。
正待要問，卻聽她在門外笑道：&ldquo二哥回來了，回來得真有面子，還是一位摩登小姐用小汽車送回來的。
&rdquo說時，見她也身穿灰呢大衣，脅下夾了一個扁皮包進來。
亞英道；&ldquo聽到爸爸說，你在這小學裡帶一點課，剛下課嗎？&rdquo亞男道：&ldquo可不是？我覺得大學沒念完，自己本領有限得很。
可是我這種教員，竟是讓人家看成香饽饽似的，抓住就不放。
論資格我還算是第一流人物呢！&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你又誇嘴！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坐小車子回來的？&rdquo亞男道：&ldquo我順着公路走回來。
青萍在車上看到我，特意停了車子下來和我說話。
她說是用小車子送爸爸和二哥回來的。
&rdquo老太太望了亞英道：&ldquo真的嗎？&rdquo亞英道：&ldquo若不是坐小車子，我們怎麼得回來？根本買不着公共汽車票。
&rdquo老太太道：&ldquo如今的汽油貴得吓人，把小車子送你們這樣幾十裡，這人情可大極了。
&rdquo亞男笑道：&ldquo有什麼了不得，她也不過是慷他人之慨，又不是消耗她自己的汽油。
這輛車子我認得，是溫公館的。
她和溫五爺夫婦聯絡得很好，要借什麼東西，都可以借得到。
現在溫二奶奶對她很有點不諒解。
&rdquo亞英道：&ldquo那為什麼？是他們在鬧三角戀愛嗎？&rdquo老太爺正坐在旁邊吸煙，聽到這裡，就皺了眉道：&ldquo你一回來，怎麼就和妹妹說這些話，有失兄長之道。
&rdquo 亞英正有許多關于黃小姐的話要問一問亞男，被父親這樣一攔，就不便多問了，隻是笑着。
亞男見父親怪二哥，倒臊得她臉紅紅的，隻好走開了。
好在區老太爺有許多話要問兒子，三言兩語，把這個問題就岔過去了。
老太爺又告訴家中，林宏業夫婦明天要來，大家也就趕着預備菜蔬，招待遠客。
亞英心裡卻始終憋着一個問題：這黃小姐對于自己為什麼這樣客氣？這樣的交際花，當然不會對我這個無所成就的青年一見鐘情。
如果她不是一見鐘情，她那種過分的親熱，是一個少年女子對平常的朋友不應當有的。
這個無意的遇合，把這位血氣未定的區亞英難住了。
好在他作了大半年生意，漸漸也和巨商有了往來，經濟問題已難不倒他，這次回家來，看到家裡一切妥當，也不必代父母兄妹發什麼愁了。
心裡一舒适，覺得到了這個日子，也可以談談愛情。
盡管這位黃小姐是見過大局面的，反正追求女性，也并沒有什麼最大的危險。
追求不到，至多不過是枉費一番心力而已。
無論如何，這位黃小姐給予自己這個進攻的機會，不可輕易放過。
他有了這一番奢望，就把當日負氣出走，要掙口氣回家來負擔贍養的志願，放到了一邊了。
而且亞傑跑國際路線作生意，比自己所掙的錢要多出若幹倍，自己這點小成就，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因之他在舉家歡叙之時，并沒有誇說自己什麼。
倒是向亞男竭力進勸了一番，勸她去進大學，這小學的書可以不必教了。
學費及雜費，絲毫沒有問題。
亞男本有這個志願，自是聽得進。
這晚上，一家人在燈下叙話，到十一點方睡。
這在鄉下已是十分的夜深了。
次日早上，亞英卻是全家起來的最早一個，等亞男起來了，草草地梳洗一番，便約她到附近小鎮上去喝豆漿、吃油條。
亞男在路上走着，一面看手表一面道：&ldquo上街去要多繞一兩裡路到學校，現在已經七點了，我八點鐘上課，不要誤了時間。
&rdquo亞英道：&ldquo爸爸和亞傑，都丢了粉筆生涯不幹了，你又鑽進這個圈子裡面去，辭職算了吧。
如今是學經濟最時髦，其次是學工業，你趕快預備功課準備投考大學吧。
&rdquo亞男道：&ldquo我們天天罵人家發國難财，自己還學銀行學商業不成，我決計去學電機工程。
隻要自己拿得出學費來，我想有兩個私立大學，是不難考進去的。
&rdquo亞英道：&ldquo錢大概沒有問題，我可以先付一筆給你。
不過怕你經濟不成問題後，又不想讀書了。
像昨天把汽車送我回來的黃小姐，我想她就是要到外國去留學也不成問題，可是看她那樣子絕不會有這樣企圖的。
&rdquo 亞男是和兄長并排走着的，回轉臉來緊緊地皺了眉頭道：&ldquo你怎麼把她這個人比我？&rdquo亞英兩手插在大衣袋裡，将肩膀聳了兩下笑道：&ldquo她這個人怎麼樣？不也是你的好朋友嗎？&rdquo亞男将嘴撇了一下道：&ldquo我會和她作好朋友？我最痛恨的就是她。
這種女人！過着那種糜爛的生活，都是出賣人格換來的。
平常的日子這樣胡鬧，已經是不可以，何況在這個抗戰時期。
&rdquo亞英不由得在袋裡伸出兩隻手來，抱着拳頭連連拱了兩拱，笑道：&ldquo得了，得了！這又不是在什麼婦女會裡開會，你說這一套幹什麼？&rdquo亞男道：&ldquo并非我口頭輕薄，要這樣損她。
實在她的行為太不好，你是不知道她的。
&rdquo亞英走着，随手摘了一截路旁的枯樹枝，舉起皮鞋尖，一腳把枯樹枝踢得遠遠的，好像對這樣的談話，并不怎樣留心的樣子。
然後笑道：&ldquo是嗎？我覺得她這個人很不錯，态度很大方，說話也很有分寸，對于一件事情的批評，也很有正義感。
&rdquo亞男道：&ldquo二哥！你以前認識她嗎？&rdquo亞英道：&ldquo昨天下午在過江碼頭上遇到她，二姐給我介紹，這樣才認識的。
我所說的，是根據我們同車和她談話時得來的印象。
&rdquo亞男撇着嘴笑了一笑，又點點頭。
他問道：&ldquo你笑什麼？&rdquo亞男笑道：&ldquo你是看她長得很美吧？為了她很美，她就一切都好。
其實她也不見得美，隻是行頭多，上等的化妝品盡量在頭上臉上使用着。
&rdquo亞英随了她這話也向她臉上望着，帶一點微微的笑。
亞男也望了望亞英，笑道：&ldquo你以為我也用着化妝品呢，怎好說人？你要知道，我們用的是普通化妝品，也沒有弄得奇裝異服。
&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不過和你談談黃小姐而已。
&rdquo亞男道：&ldquo關于黃青萍，你最好今天等二姐來了，去問她。
我有一點偏見，我對于她不會有好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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