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其命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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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給你的那張字條?&rdquo亞傑周圍看了一看,皺着眉笑道:&ldquo我就為了這事,一夜沒有睡着。

    他老人家何故生這樣大的氣?&rdquo老太太道:&ldquo你覺得他不應該生這樣大的氣嗎?你應當想想,你回來這兩天,所作的事,是不是狂得不像個樣子?慢說是你父親,就是那虞老太爺,他說你預先在茶館裡付一百元茶帳,也太肯用錢。

    你想你在家裡,至多住個三五天,怎麼會喝得了一百塊錢的茶呢?&rdquo亞傑道:&ldquo那是因茶館子裡當時沒有錢找,暫存在那裡的,而況父親又是天天到那裡去喝茶的。

    &rdquo老太太道:&ldquo你不用和我辯,反正我也不管你這些事,還是回到你問我的一句話,我為什麼不雇個女傭人呢?你父親說,我們要記得前幾個月,無米下鍋,教你扛一鬥米回來的時候。

    你現在不過是個司機,老二還在魚洞溪作小販子,你大哥是個窮公務員,你們都是沒有根基的職業,說不定哪一天大家再回到沒有米下鍋的那一天。

    &rdquo亞傑笑道:&ldquo那大概還不至于。

    我這回再跑一趟仰光,總可以在老闆手上分個五七萬元,就算從此休手&hellip&hellip&rdquo 老太太把手上的掃帚,向地面上一扔,瞪了眼道:&ldquo你還說這一套呢!你父親說這些發國難财的人,掙錢來得容易,花錢自也痛快。

    将來戰事結束,沒有了發橫财的機會,可是花大了手的人,必定是繼續地花,還有那染着不良嗜好的,一時又改不過來。

    那可以斷定,現在這班暴發戶,将來必定有一班人會讨飯終身,就是讨飯,也不會得着人家的同情。

    人家會說是活該,你呀!将來就有那麼一天。

    至于你那好朋友老高,恐怕等不了戰事結束,他就會讨飯的。

    &rdquo 亞傑見母親說着話,面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這才想到父親所給的那封信,并不僅是一種教訓之辭。

    因道:&ldquo父親說的話,自然是對的,我有時也覺得自己這樣揮霍,有些反常。

    可是落在這個司機集團裡面,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要不然,将這班朋友得罪了,就沒有幫助。

    舉一個例,有一個司機,他很謹慎,少結交朋友,他的車子,在路上抛了錨,他向同行借一把鉗子,都借不到。

    &rdquo老太太道:&ldquo唯其是這樣,所以你父親不許你再向下幹了。

    &rdquo亞傑道:&ldquo就是不許我幹,這一趟車子,我是要開的。

    一來我承當了老闆一筆生意,當然我要和人家作完。

    二來這一筆生意,很可以掙幾文錢,就是休手不幹了,有了這筆本錢在手,也&hellip&hellip&rdquo老太太搖搖頭道:&ldquo你不要和我啰裡啰唆,有話和你父親說吧!我隻知道他不教他兒子再作司機,若是你去拉黃包車,也許他還會贊成的。

    &rdquo 亞傑躊躇了一會子,不免在身上取出紙煙與火柴來。

    看到母親向自己望着,他又把兩樣東西揣回到袋裡去,因為他原來是不吸紙煙的。

    老太太也沒理他,又去掃地。

     那位青年客人李大成,也起來了。

    他走出堂屋,先&ldquo喲&rdquo了一聲道:&ldquo老太太還自己掃地?&rdquo老太太笑道:&ldquo倒不是沒人掃地,我想年老的人,也應該幫點輕松的事,勞動勞動,要不然,不就是成了個廢物了嗎?&rdquo亞傑見了這種情形,也就隻好拿了臉盆漱口盂向廚房裡去替客人舀水。

    隻見大奶奶身上系了一塊藍布圍巾,頭上又包了一塊青布,正坐在土竈門前向竈口裡添着柴火。

    小侄子手上拿了一塊冷的煮紅苕,站在母親身邊吃。

    她笑道:&ldquo三爺,你穿了這一套好西裝,跑到廚房裡舀水,你叫一聲,我和你送去就是。

    &rdquo亞傑将臉盆放在竈頭上,先伸了一伸舌頭,然後低聲笑道:&ldquo你不要和我開玩笑。

    老太爺嫌我這樣子不對勁,都不認我做兒子了。

    在戰前,你是不折不扣的一個太太,你看,現在你又燒火,又帶孩子。

    我們一個司機,還擺什麼架子?&rdquo大奶奶道:&ldquo司機怎麼樣?壞嗎?你大哥說一張開車子的執照,憑他一年的薪水,也開不到手。

    &rdquo亞傑道:可是父親就不許我幹下去了。

    &rdquo大奶奶站起來,在鍋裡舀着熱水,向臉盆裡倒下,笑道:&ldquo老太爺昨晚是真生了氣。

    可是我要說一句沒出息的話,我們老太爺,究竟是過于固執,這個年頭,錢越多越好。

    三爺和二爺,改向掙錢的一條路,那本是對的。

    慢說我們家很窮,正要找錢用,就是我們家有錢,再&hellip&hellip&rdquo 她的話隻說到這裡,卻聽到老太爺在外面笑道:&ldquo與其亂花,不如少掙。

    &rdquo大奶奶立刻把話停止,搖了搖頭。

    亞傑又是伸了伸舌頭。

    她低聲笑道:&ldquo三爺,你忍耐着一點吧,有客人在家,老太爺說你兩句,也不會過于嚴重的。

    &rdquo亞傑已是端了面盆,走出廚房門,聽了這話,把頭又縮了回來,向大奶奶笑了一笑,再伸了一伸舌頭。

    大奶奶泡了一壺茶,就自己送了出去。

     亞傑将臉盆放在竈頭上,漱洗過了,透着無聊,看到砧闆上放着一把白菜,就拿了刀一段一段的切着,将一把白菜完全都切成一段一段的丁,他第二次,又把它切成段的,再一一的加上兩刀或三刀。

    這部工作做完了,他又來個第三次。

    因為不能再切成段了,将刀在菜上一陣亂剁。

    正剁個得意,大奶奶回到廚房裡來,&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走上前去,将亞傑手上的刀奪了過去。

    笑問道:&ldquo三爺,你這是幹什麼?和我這棵白菜過不去嗎?&rdquo亞傑仔細一看,砧闆上的一棵白菜成了一堆菜醬,也&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道:&ldquo我這是幹什麼?&rdquo大奶奶道:&ldquo我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難道你忙了這一陣,你還沒有把你那腦子放在上面嗎?不用害怕,老太爺是和客人談心,并沒有說到你,而且他和客人談話,臉上笑嘻嘻的,并沒有什麼怒容,倒是來的那位年輕的客人,和老人家說話,端端正正地坐着,有點受拘束,你去和人家解解圍吧。

    &rdquo 亞傑站着想了一想,點着頭笑道:&ldquo此話不錯,有客在坐,縱然老太爺要罵,&lsquo尊客之前不叱狗&rsquo,也許罵得和緩一點。

    &rdquo于是帶了笑容走進堂屋。

    看見李大成和老太爺對面坐着,挺了胸脯,一句一個是。

    老太爺道:&ldquo這裡一天有好幾班車子進城,不忙起來,何不多睡一會?&rdquo大成也站起來,笑道:作小生意的人,趕早市販貨,向來就要起早。

    起早慣了,睡在床上,倒反是不舒服。

    &rdquo老太爺口裡銜了土制雪茄,噴出一口煙來,兩個指頭夾了煙枝,點着亞傑道:&ldquo世事洞明皆學問,你聽聽他這話,頗含有至理。

    孟子道性善,荀子道性惡,都不是中庸之道。

    隻有孔子說的,性相近,習相遠,合乎人情。

    一個人肯吃苦耐勞,會練成一種習慣;驕奢淫逸,也會染成一種習慣。

    吃慣了苦的人,他不以為苦,也正如花慣了錢的人一樣,他不曉得心痛。

    &rdquo 亞傑不想李大成随便一句話,又兜引上了老太爺一肚皮墨水,雖然有客在前,也不能不聽,隻好垂手站着。

    老太爺把臉色正了一正,問道:&ldquo我給你的那張字條,你看到了?&rdquo亞傑道:&ldquo看到了,正要請父親指示。

    &rdquo老太爺将雪茄取了下來,放在茶幾沿上,慢慢地敲着灰,低頭沉思了一下,然後帶了兩分笑意,向亞傑道:&ldquo我并不矯情,見了錢會怕咬手。

    我之那樣寫信給你,我是想挽救你出孽海,否則你就再掙個二十萬三十萬,你自己會從此陷溺愈深。

    錢多有什麼用?所以我的意思,最好是從此不幹。

    吃過午飯,你可以送這位李家兄弟到城裡去,順便向五金行老闆辭職,把這事情告一段落。

    &rdquo 亞傑看了父親說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