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餐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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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南京北平也常常跑古董店，可是我有個條件，隻貪便宜，不問真假。
&rdquo蔺二爺搖搖頭道：&ldquo那叫玩什麼古董？不過這樣一來，你一定也收藏過一些東西了？&rdquo西門德向區老太爺拱拱拳頭道：&ldquo莊正先生對此道卻是世傳，他們家翰林府第，還少得了這個嗎？&rdquo蔺慕如聽了這報告，倒有點吃驚，向老太爺望着道：&ldquo府上哪位先輩是翰林公呢？&rdquo老太爺歎口氣道：&ldquo說來慚愧，先嚴是翰林，兄弟一寒至此，是有玷家聲了。
&rdquo蔺慕如正端起一杯酒來要喝，聽了這話，複又把杯子放下，&ldquo哦&rdquo了一聲道：&ldquo是令尊大人，不知諱的是哪兩個字？&rdquo區老先生道：&ldquo上一字&lsquo南&rsquo，下一字&lsquo浦&rsquo。
&rdquo蔺慕如又&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站起來道：&ldquo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不認得自家人，先兄蔺敬如，是南公的門生。
先兄雖已去世了，家藏的南公墨寶還不少，現在我家裡就挂着南公一副對聯。
我就知道南公是詩書畫三絕。
區先生家學淵源，一定是了不得的了！今日幸會，來，來，來，先同幹一杯！&rdquo慕容仁雖不知道區老太爺的身份如何，但聽這兩人的話音，分明他父親是個翰林公。
在老前輩口裡，也常聽到翰林就是一個很有地位的文官，而且蔺二爺說他的哥哥是區家門生，他們是很有關系的了，早是聽得呆了，不知怎樣重新和區先生客氣起來才好。
現在蔺二爺說是同幹一杯，立刻鼓了兩下掌道：&ldquo這實在是奇遇，今天我這次小請客，算是請着了。
我們應當公賀一杯。
區老先生，你那杯子裡太淺，加滿，加滿！&rdquo說着，提了酒壺站起來，就向區老先生杯子裡斟酒，區老先生也隻好欠身道謝。
蔺慕如已是舉起杯子，站着先幹了一杯酒，對區老先生照杯，他不能推辭，也隻好幹了。
彼此坐下，同席的人又公賀一杯。
慕容仁向西門德笑道：&ldquo博士，我要罰你的酒了。
你隻說給我介紹一位國文教員，你怎麼不說是翰林院的後代呢？聽說翰林可以作八府巡按，那官是真大呀！&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慕容，你隻好談談棉紗多少錢一包，洋火多少錢一箱；談當年的科舉，你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嗎？你罰人家的酒，說明了，你還不是不知道嗎？&rdquo區老太爺見蔺慕如又當面搶白這家夥一頓，倒也痛快，但是慕容仁并不紅臉，笑道：&ldquo我是該罰。
遇到這樣有身份的人，我們竟不知道歡迎，罰罰罰！&rdquo說着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
蔺慕如并不睬他，卻回轉頭來向區老太爺道：老先生一向在哪裡服務？他答道：&ldquo在大學裡中學裡教幾點鐘書罷了。
抗戰入川以後，學校都沒有遷川，和學校脫離關系了。
&rdquo蔺慕如道：&ldquo在學校裡當然是擔任國文了。
&rdquo他道：&ldquo是的，不過曆史也湊合。
&rdquo說着微微一笑。
蔺慕如道：&ldquo國學叢書裡面有幾部著作，署名區小浦的，那是莊正先生的昆仲行吧？老先生笑道：小浦是兄弟的筆名。
&rdquo蔺慕如抱了拳頭道：&ldquo失敬，失敬！那幾部書，我都看過，十分有根底。
這樣好的學問，何至于去教家庭館，改天請到舍下去叙叙，雖然先兄去世了，我高攀一點，總算是師兄弟，若不是我談起書畫來，幾乎失之交臂。
老先生什麼時候得閑？府上在哪裡？我送帖子來，博士作陪。
&rdquo區老先生笑道：&ldquo不必了，我改天到公館裡去拜訪。
&rdquo 錢尚富年輕些，對于&ldquo進士&rdquo、&ldquo翰林&rdquo、&ldquo國文&rdquo、&ldquo曆史&rdquo這一套名詞，根本少聞少見，不知道區老先生何以讓蔺二爺突然敬重起來，料着這裡面定有很大的原因。
蔺二爺都這樣客氣，捧二爺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于是笑着站起來道：&ldquo二爺賞我們一個小臉，讓我們來請，好不好？&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我是想邀着老先生談談文學。
這個行當，你們不行。
有你們在座，一談生意經，讓人掃興之至。
&rdquo錢尚富沒想到這一下馬屁，完全拍在馬腿上，聽那番言語，比慕容仁碰的釘子還大，紅了臉苦笑着，不敢向下說了。
區老先生究竟是個忠厚長者，覺得讓姓錢的太下不來，也就笑道：&ldquo我也很願叨擾錢先生的，不過兩頓吃，我不願一頓吃了，可否分批的叨擾呢？&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可以的，老實告訴閣下，他們是錢掙錢，掙的既多，而且不費一點力量，大可擾他。
你我是憑腦力掙錢，不能和他們比的。
&rdquo他說着自端起酒杯來喝酒，毫不在乎。
坐在下位相陪的郭寄從，始終不敢插言，聽到蔺二爺這話，心裡有點不服，要說用錢掙錢，誰也不能賽過他去。
這次柴自明托西門德賣棉紗，在他那裡繞個彎子，他就分去了盈利百分之四十。
人家還是錢掙錢，他連本錢都不要，就靠他那點身份。
大家和蔺二爺也不過認識兩三個星期，應當客氣一點才對，可是他和人家說起話來，總是挖苦帶罵，讓人受不了，以後還是少和他見面吧。
郭寄從心裡如此想着，眼神就不免向蔺慕如多打量兩次。
蔺慕如恰是看見了，手扶了酒杯向他問道：&ldquo寄從有什麼話想說？&rdquo他不能不開口了，笑道：&ldquo我也無非是想請區老先生。
&rdquo蔺慕如笑道：&ldquo這有什麼可躊躇的？你徑直說出來就是了。
你還是想請老先生教書呢？還是請老先生吃飯呢？&rdquo郭寄從笑道：&ldquo都請。
&rdquo 蔺二爺忽然轉過臉來，向慕容仁道：&ldquo你們的子弟若是能請到區老先生教書，那是你們的造化。
世上隻有人才才能教出人才。
慕容，你打算送老先生多少束脩？&rdquo慕容仁對束脩兩個字，卻是不大懂，微笑了，隻好望着。
蔺二爺笑道：&ldquo也是我大意，我也沒有告訴你&lsquo束脩&rsquo兩個字怎樣解釋。
這個典出在《四書》上，孔夫子說人家送他十挂幹肉，他也就肯教，所以後人就把送先生的款子叫&lsquo束脩&rsquo。
這個&lsquo脩&rsquo字，下面不是三撇，是像&lsquo月&rsquo字的&lsquo肉&rsquo字，懂了吧？&rdquo慕容仁笑道：&ldquo懂的，懂的！說起就想起來了，這兩個字在尺牍大全上看過，隻是不知道下面是個像&lsquo月&rsquo字的&lsquo肉&rsquo字，我以為是&lsquo修身&rsquo的&lsquo修&rsquo字呢！真是和二爺多說幾句話，也得不少學問。
&rdquo蔺二爺道：&ldquo你怎麼款待區老先生呢？&rdquo他笑道：&ldquo我實在不知道怎樣辦才對，打算聽候二爺的命令。
&rdquo蔺二爺正想着說個數目，茶房來對蔺慕如道：&ldquo那邊席上請。
&rdquo他站起來，和區老先生握着手道：&ldquo我們一見如故，今天有事，我不能奉陪，改天我送帖子過來專約。
&rdquo說罷，對其他各人隻點了個頭就走了。
合座的人，原是都站起來的。
慕容仁卻特别恭敬，一直送出這特别客座去，回來之後，先不入座，向區老先生拱了拱手，笑道：&ldquo兄弟有眼不識泰山，慚愧之至！原來老先生和蔺大爺是師兄弟。
老實說，蔺家出來一條狗，也比我們有辦法得多。
&rdquo區老先生不是蔺慕如那一番張羅，早就要走了，聽了慕容仁這個譬喻，不覺臉色一沉。
西門德也覺得這譬喻太不像話，便笑着打岔道：&ldquo坐下來說吧，坐下來說吧！&rdquo 老先生微笑道：&ldquo我還記得慕容先生說了那楊老幺一聲&lsquo狗才&rsquo，那楊老幺就急了，這樣看起來，狗才倒也未可厚非。
兄弟可不敢高攀蔺府上的狗，我這身衣服到了蔺公館也許就讓狗轟出來了。
&rdquo西門德向來沒見區老太爺用惡言語傷人，這也就知道他是氣極了，便哈哈大笑，連說&ldquo妙論妙論&rdquo。
在一陣狂笑之後，茶房又來上菜，這話也就扯了開去。
老先生卻站起來向大家一拱手道：&ldquo對不起，兄弟要先走一步，有點兒俗事要急于解決。
&rdquo說畢，也不待他人挽留，徑直向外走。
慕容仁倒沒有把他譏諷的言語放在心上，連連拱手道：&ldquo那簡直虛約了，再用兩個菜好嗎？&rdquo老先生口裡說着&ldquo多謝&rdquo，人隻管向外走。
西門德博士也覺得慕容仁過于失态，自己反過意不去，随在後面直送到館子門口，執着區老先生的手道：&ldquo他們是國難商人，言語無狀，也不必去計較他。
&rdquo老先生笑道：&ldquo我實在有點别扭，也許是喝了點酒的關系，竟是容忍不下去。
離開他們也就完了，不必談了。
&rdquo說着，拱拱手自回小客店去。
&rdquo 區老先生住的這家小客店的樓下，是爿搭有四副座頭的茶館，茶座兩邊，靠牆各列下幾張支着架子，可以改成木夾子的帆布睡椅。
賣滿了座，也不過二三十人。
但重慶普遍的小客店，他們不願犧牲臨街一所小店面，照例如此，屋檐又照例有個紙糊的長方形，稍扁的燈籠。
紙面上半邊寫着&ldquo未晚先投宿&rdquo，又半邊寫着&ldquo雞鳴早看天&rdquo。
這就是旅館的标志，無須再有&ldquo招商客店&rdquo或&ldquo仕官行台&rdquo那些老套頭，甚至招牌也不用，那十個字就把一切包括了。
所以到重慶的下江人，并不怕累贅，住小客店，就說住&ldquo雞鳴早看天&rdquo的旅館。
區莊正先生，雖是一個書生，可也沒有嘗過這個滋味。
他無精打采的走回小旅館，卻見女兒亞男，正在茶館屋檐下兩頭張望着，将兩道眉峰皺起，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她一回頭看到了父親，跑上前執着他的手道：&ldquo爸爸，你哪裡去了？可把全家的人急死了！&rdquo老先生道：&ldquo為什麼？有什麼要緊事嗎？&rdquo亞男望着父親又笑了，因道：&ldquo并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隻是你也沒有說到哪裡去，出去了這麼大半天！&rdquo老先生了解家中的意思，走上樓，在小屋子外面就叫道：&ldquo太太，我回來了，沒什麼。
&rdquo區老太真個迎到屋子門口來，苦笑道：&ldquo老太爺，你怎麼出去這麼大半天呢？&rdquo老先生進屋來，坐在床鋪上，笑道：&ldquo
&rdquo蔺二爺搖搖頭道：&ldquo那叫玩什麼古董？不過這樣一來，你一定也收藏過一些東西了？&rdquo西門德向區老太爺拱拱拳頭道：&ldquo莊正先生對此道卻是世傳，他們家翰林府第，還少得了這個嗎？&rdquo蔺慕如聽了這報告，倒有點吃驚，向老太爺望着道：&ldquo府上哪位先輩是翰林公呢？&rdquo老太爺歎口氣道：&ldquo說來慚愧，先嚴是翰林，兄弟一寒至此，是有玷家聲了。
&rdquo蔺慕如正端起一杯酒來要喝，聽了這話，複又把杯子放下，&ldquo哦&rdquo了一聲道：&ldquo是令尊大人，不知諱的是哪兩個字？&rdquo區老先生道：&ldquo上一字&lsquo南&rsquo，下一字&lsquo浦&rsquo。
&rdquo蔺慕如又&ldquo哦喲&rdquo了一聲站起來道：&ldquo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不認得自家人，先兄蔺敬如，是南公的門生。
先兄雖已去世了，家藏的南公墨寶還不少，現在我家裡就挂着南公一副對聯。
我就知道南公是詩書畫三絕。
區先生家學淵源，一定是了不得的了！今日幸會，來，來，來，先同幹一杯！&rdquo慕容仁雖不知道區老太爺的身份如何，但聽這兩人的話音，分明他父親是個翰林公。
在老前輩口裡，也常聽到翰林就是一個很有地位的文官，而且蔺二爺說他的哥哥是區家門生，他們是很有關系的了，早是聽得呆了，不知怎樣重新和區先生客氣起來才好。
現在蔺二爺說是同幹一杯，立刻鼓了兩下掌道：&ldquo這實在是奇遇，今天我這次小請客，算是請着了。
我們應當公賀一杯。
區老先生，你那杯子裡太淺，加滿，加滿！&rdquo說着，提了酒壺站起來，就向區老先生杯子裡斟酒，區老先生也隻好欠身道謝。
蔺慕如已是舉起杯子，站着先幹了一杯酒，對區老先生照杯，他不能推辭，也隻好幹了。
彼此坐下，同席的人又公賀一杯。
慕容仁向西門德笑道：&ldquo博士，我要罰你的酒了。
你隻說給我介紹一位國文教員，你怎麼不說是翰林院的後代呢？聽說翰林可以作八府巡按，那官是真大呀！&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慕容，你隻好談談棉紗多少錢一包，洋火多少錢一箱；談當年的科舉，你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嗎？你罰人家的酒，說明了，你還不是不知道嗎？&rdquo區老太爺見蔺慕如又當面搶白這家夥一頓，倒也痛快，但是慕容仁并不紅臉，笑道：&ldquo我是該罰。
遇到這樣有身份的人，我們竟不知道歡迎，罰罰罰！&rdquo說着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
蔺慕如并不睬他，卻回轉頭來向區老太爺道：老先生一向在哪裡服務？他答道：&ldquo在大學裡中學裡教幾點鐘書罷了。
抗戰入川以後，學校都沒有遷川，和學校脫離關系了。
&rdquo蔺慕如道：&ldquo在學校裡當然是擔任國文了。
&rdquo他道：&ldquo是的，不過曆史也湊合。
&rdquo說着微微一笑。
蔺慕如道：&ldquo國學叢書裡面有幾部著作，署名區小浦的，那是莊正先生的昆仲行吧？老先生笑道：小浦是兄弟的筆名。
&rdquo蔺慕如抱了拳頭道：&ldquo失敬，失敬！那幾部書，我都看過，十分有根底。
這樣好的學問，何至于去教家庭館，改天請到舍下去叙叙，雖然先兄去世了，我高攀一點，總算是師兄弟，若不是我談起書畫來，幾乎失之交臂。
老先生什麼時候得閑？府上在哪裡？我送帖子來，博士作陪。
&rdquo區老先生笑道：&ldquo不必了，我改天到公館裡去拜訪。
&rdquo 錢尚富年輕些，對于&ldquo進士&rdquo、&ldquo翰林&rdquo、&ldquo國文&rdquo、&ldquo曆史&rdquo這一套名詞，根本少聞少見，不知道區老先生何以讓蔺二爺突然敬重起來，料着這裡面定有很大的原因。
蔺二爺都這樣客氣，捧二爺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于是笑着站起來道：&ldquo二爺賞我們一個小臉，讓我們來請，好不好？&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我是想邀着老先生談談文學。
這個行當，你們不行。
有你們在座，一談生意經，讓人掃興之至。
&rdquo錢尚富沒想到這一下馬屁，完全拍在馬腿上，聽那番言語，比慕容仁碰的釘子還大，紅了臉苦笑着，不敢向下說了。
區老先生究竟是個忠厚長者，覺得讓姓錢的太下不來，也就笑道：&ldquo我也很願叨擾錢先生的，不過兩頓吃，我不願一頓吃了，可否分批的叨擾呢？&rdquo蔺二爺笑道：&ldquo可以的，老實告訴閣下，他們是錢掙錢，掙的既多，而且不費一點力量，大可擾他。
你我是憑腦力掙錢，不能和他們比的。
&rdquo他說着自端起酒杯來喝酒，毫不在乎。
坐在下位相陪的郭寄從，始終不敢插言，聽到蔺二爺這話，心裡有點不服，要說用錢掙錢，誰也不能賽過他去。
這次柴自明托西門德賣棉紗，在他那裡繞個彎子，他就分去了盈利百分之四十。
人家還是錢掙錢，他連本錢都不要，就靠他那點身份。
大家和蔺二爺也不過認識兩三個星期，應當客氣一點才對，可是他和人家說起話來，總是挖苦帶罵，讓人受不了，以後還是少和他見面吧。
郭寄從心裡如此想着，眼神就不免向蔺慕如多打量兩次。
蔺慕如恰是看見了，手扶了酒杯向他問道：&ldquo寄從有什麼話想說？&rdquo他不能不開口了，笑道：&ldquo我也無非是想請區老先生。
&rdquo蔺慕如笑道：&ldquo這有什麼可躊躇的？你徑直說出來就是了。
你還是想請老先生教書呢？還是請老先生吃飯呢？&rdquo郭寄從笑道：&ldquo都請。
&rdquo 蔺二爺忽然轉過臉來，向慕容仁道：&ldquo你們的子弟若是能請到區老先生教書，那是你們的造化。
世上隻有人才才能教出人才。
慕容，你打算送老先生多少束脩？&rdquo慕容仁對束脩兩個字，卻是不大懂，微笑了，隻好望着。
蔺二爺笑道：&ldquo也是我大意，我也沒有告訴你&lsquo束脩&rsquo兩個字怎樣解釋。
這個典出在《四書》上，孔夫子說人家送他十挂幹肉，他也就肯教，所以後人就把送先生的款子叫&lsquo束脩&rsquo。
這個&lsquo脩&rsquo字，下面不是三撇，是像&lsquo月&rsquo字的&lsquo肉&rsquo字，懂了吧？&rdquo慕容仁笑道：&ldquo懂的，懂的！說起就想起來了，這兩個字在尺牍大全上看過，隻是不知道下面是個像&lsquo月&rsquo字的&lsquo肉&rsquo字，我以為是&lsquo修身&rsquo的&lsquo修&rsquo字呢！真是和二爺多說幾句話，也得不少學問。
&rdquo蔺二爺道：&ldquo你怎麼款待區老先生呢？&rdquo他笑道：&ldquo我實在不知道怎樣辦才對，打算聽候二爺的命令。
&rdquo蔺二爺正想着說個數目，茶房來對蔺慕如道：&ldquo那邊席上請。
&rdquo他站起來，和區老先生握着手道：&ldquo我們一見如故，今天有事，我不能奉陪，改天我送帖子過來專約。
&rdquo說罷，對其他各人隻點了個頭就走了。
合座的人，原是都站起來的。
慕容仁卻特别恭敬，一直送出這特别客座去，回來之後，先不入座，向區老先生拱了拱手，笑道：&ldquo兄弟有眼不識泰山，慚愧之至！原來老先生和蔺大爺是師兄弟。
老實說，蔺家出來一條狗，也比我們有辦法得多。
&rdquo區老先生不是蔺慕如那一番張羅，早就要走了，聽了慕容仁這個譬喻，不覺臉色一沉。
西門德也覺得這譬喻太不像話，便笑着打岔道：&ldquo坐下來說吧，坐下來說吧！&rdquo 老先生微笑道：&ldquo我還記得慕容先生說了那楊老幺一聲&lsquo狗才&rsquo，那楊老幺就急了，這樣看起來，狗才倒也未可厚非。
兄弟可不敢高攀蔺府上的狗，我這身衣服到了蔺公館也許就讓狗轟出來了。
&rdquo西門德向來沒見區老太爺用惡言語傷人，這也就知道他是氣極了，便哈哈大笑，連說&ldquo妙論妙論&rdquo。
在一陣狂笑之後，茶房又來上菜，這話也就扯了開去。
老先生卻站起來向大家一拱手道：&ldquo對不起，兄弟要先走一步，有點兒俗事要急于解決。
&rdquo說畢，也不待他人挽留，徑直向外走。
慕容仁倒沒有把他譏諷的言語放在心上，連連拱手道：&ldquo那簡直虛約了，再用兩個菜好嗎？&rdquo老先生口裡說着&ldquo多謝&rdquo，人隻管向外走。
西門德博士也覺得慕容仁過于失态，自己反過意不去，随在後面直送到館子門口，執着區老先生的手道：&ldquo他們是國難商人，言語無狀，也不必去計較他。
&rdquo老先生笑道：&ldquo我實在有點别扭，也許是喝了點酒的關系，竟是容忍不下去。
離開他們也就完了，不必談了。
&rdquo說着，拱拱手自回小客店去。
&rdquo 區老先生住的這家小客店的樓下，是爿搭有四副座頭的茶館，茶座兩邊，靠牆各列下幾張支着架子，可以改成木夾子的帆布睡椅。
賣滿了座，也不過二三十人。
但重慶普遍的小客店，他們不願犧牲臨街一所小店面，照例如此，屋檐又照例有個紙糊的長方形，稍扁的燈籠。
紙面上半邊寫着&ldquo未晚先投宿&rdquo，又半邊寫着&ldquo雞鳴早看天&rdquo。
這就是旅館的标志，無須再有&ldquo招商客店&rdquo或&ldquo仕官行台&rdquo那些老套頭，甚至招牌也不用，那十個字就把一切包括了。
所以到重慶的下江人，并不怕累贅，住小客店，就說住&ldquo雞鳴早看天&rdquo的旅館。
區莊正先生，雖是一個書生，可也沒有嘗過這個滋味。
他無精打采的走回小旅館，卻見女兒亞男，正在茶館屋檐下兩頭張望着，将兩道眉峰皺起，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她一回頭看到了父親，跑上前執着他的手道：&ldquo爸爸，你哪裡去了？可把全家的人急死了！&rdquo老先生道：&ldquo為什麼？有什麼要緊事嗎？&rdquo亞男望着父親又笑了，因道：&ldquo并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隻是你也沒有說到哪裡去，出去了這麼大半天！&rdquo老先生了解家中的意思，走上樓，在小屋子外面就叫道：&ldquo太太，我回來了，沒什麼。
&rdquo區老太真個迎到屋子門口來，苦笑道：&ldquo老太爺，你怎麼出去這麼大半天呢？&rdquo老先生進屋來，坐在床鋪上，笑道：&l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