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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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向前一努,對那前座望着,低聲道:&ldquo那是我的上司。

    &rdquo亞英笑了一笑,也沒有作聲。

    咖啡送來了,亞雄道:&ldquo你有話和我說,找個小茶館喝碗沱茶,不也就行了嗎?&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不是說了嗎?你不必愛惜錢,這錢也并非由我花,就是由我花,你也當記得,我走出家門隻有一條光身子,這錢也不是賣田地産業來的。

    &rdquo亞雄正了一正顔色道:&ldquo你們青年人經商,這個思想,非常危險。

    以為反正是便宜掙來的錢,花去了大可不必心痛。

    你卻沒有想到,人人存着這種心思,物價就無形擡高,并且養成社會上一種奢侈的風氣。

    &rdquo 正說着,隔座那位舊上司站起身來,送着那位摩登女郎走了。

    他說了一聲&ldquo再會&rdquo,卻沒有離座。

    亞雄一擡頭,眼看個對着,這就不好意思再裝馬虎,隻得含着笑容站了起來。

    那人竟是沒有當年上司的架子,迎着走過來伸着手和他握了一握,說道:&ldquo區兄,多年不見了。

    現時在哪裡工作?&rdquo亞雄歎了口氣道:&ldquo正是愧對梁先生當年的栽培,依然故我而已。

    &rdquo那人回過頭來,和亞英握着手笑道:&ldquo我猜你今天一定會到。

    &rdquo亞英道:&ldquo剛才看見梁經理和一位小姐在一處,不便向前招呼。

    &rdquo梁先生笑道:&ldquo沒有關系,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在這種地方會到,不能不作個小東。

    亞英兄你到這邊來坐一會,我們談幾句話。

    &rdquo說着他拉了亞英的手,到隔壁座位上去了。

    亞雄看這樣子,兩人竟是很熟,顯然這位梁先生,也改為商人了。

    自己方才這一份兒畏懼,正是多餘的。

     自己守着一大杯咖啡,且在這裡悶坐等着。

    約莫有十五分鐘之久,亞英走了過來,弓身在桌子角邊向他道:&ldquo大哥你若餓了,先來一盤點心,我和梁經理還有幾句話說。

    &rdquo說畢,也不等着亞雄同意,他又到隔壁談話去了。

     亞雄坐着不耐煩,不免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因為他們的聲音低微,仿佛中聽到亞英說了好幾次&ldquo開包袱&rdquo,直等那梁先生大聲哈哈一笑,方才把話停止。

    隻見這位梁先生拿出好幾張一百元鈔票,交給了茶房,笑道:&ldquo這錢存在櫃上,這邊座位上的帳,由我付,明天我來了結帳。

    &rdquo說着和亞英握握手,又和亞雄點點頭,拿起衣鈎上的帽子和大衣,滿臉笑容走了。

    看亞英那樣子,對他并未表示謝意。

    &rdquo 亞雄心想,這是一個奇迹,沒有想到會叫舊日上司會了自己個大東。

    他正這樣的出神,亞英表示着很高興的樣子,兩隻手揉搓着,坐了下來,笑道;&ldquo我說不用我掏腰包不是?&rdquo亞雄道:&ldquo你怎麼會認得這位梁先生?當他作我頂頭上司的時候,那還了得!在路上遇到他,我們脫帽行禮,他照例是愛睬不睬,如今竟是這樣客氣。

    &rdquo亞英笑道:&ldquo他現在和我一樣,也是一個商人。

    不過他資本大,是個大商人。

    我的資本小,是個小商人而已。

    他現在正有一件事,要我幫他的忙,他是非和我客氣不可。

    &rdquo亞雄道:&ldquo我還是要問那句話,你怎麼會認識他的?&rdquo亞英道:&ldquo上次你到漁洞溪去,你沒有受着那李狗子招待嗎?你當然不會忘了這個人。

    &rdquo亞雄道:&ldquo一個在南京拖黃包車的人,如今當了公司的經理,我當然不會忘了他。

    這與我們這位老上司有什麼關系?&rdquo 說話時茶房将一隻賽銀框子的紙殼菜單子,交給了亞英。

    亞英看了一看,遞了過來。

    亞雄一擺手道:&ldquo我不用看,照你那樣子給我來一份,就是了。

    &rdquo茶房拿着菜牌子去了。

    亞雄歎了一口氣道:&ldquo世人就是這樣勢利,他看到你穿西裝,我穿舊藍布大褂,他送咖啡來,是先給你,拿菜單子來,也是先交給你。

    他瞧我這樣子,就不配到這裡來吃西餐。

    我看現時重慶,有這樣一個作風,隻要這個人穿一身漂亮的西服,不論他是幹什麼的,更不會論到他的出身如何,品格如何,便覺得總是可以看得上眼的一個人。

    有話願和他說,有事情也願意和他合作,有錢也&hellip&hellip&rdquo亞英笑着連連地搖了幾下手,低聲道:&ldquo這裡這麼多人,你發牢騷做什麼!&rdquo亞雄向四座看了一看,笑道:&ldquo那麼,你是由李狗子的介紹認識這梁先生的了。

    &rdquo亞英點了點頭,隻是微笑着。

     這時茶房已經開始向這裡送着刀叉菜盤,兄弟兩人約莫吃到兩道菜,一陣很重的腳步,走到面前,有人操着很重濁的蘇北口音,笑道:&ldquo來緩了一步,來緩了一步,真是對不起!&rdquo亞雄擡頭看時,一個穿厚呢大衣的大個子,手上拿着青呢帽子,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金殼子表看了一看,笑道:總算我還沒有過時間。

    &rdquo他看到了亞雄,&ldquo呵&rdquo了一聲道:&ldquo大先生,也在這裡,好極了。

    &rdquo 亞雄認出他來了,正是剛才所說的李狗子,便站起來笑道:&ldquo原來是李經理,我們剛才還提你呢!&rdquo亞英笑道:&ldquo這是梁經理留下的錢會東請客的,我借花獻佛,就請你加入我們這個座位,好不好?&rdquo李狗子還沒有答話,這裡一個穿白布罩衫的茶房,老遠的就放下一張笑臉,走到李狗子面前,彎着腰點了點頭道:&ldquo李經理,就在這裡坐嗎?&rdquo他道:&ldquo不,那邊座位上,我還有幾位客人。

    &rdquo 他說話時,看區氏兄弟桌上雖擺着菜,卻還沒有飲料,便回過頭來笑着低聲道:&ldquo這是熟人,你倒兩杯白蘭地來。

    &rdquo茶房笑着,沒有作聲。

    李狗子笑道:&ldquo你裝什麼傻!用玻璃杯子裝着,若有&lsquo警報&rsquo,把汽水橘子水沖下去就是。

    你再拿兩瓶橘子水來,這個歸我算,不要梁經理會東。

    他請人吃,我就請人喝。

    &rdquo說着,向那茶房望了一眼道:&ldquo懂得沒有?拿汽水橘子水來!&rdquo又低聲道:&ldquo放心,不會有&lsquo警報&rsquo!&rdquo茶房點着頭去了。

     李狗子拍了亞英的肩膀道;&ldquo我先到那裡去,坐一會兒再來談。

    &rdquo說着,又向亞雄點了點頭,匆匆地走了。

    茶房果然依了李狗子的話,拿了兩瓶橘子水,兩隻大玻璃杯來。

    這杯子底層,有一層深橙色的液體,不必喝,已有一股濃厚的酒味,送到鼻子裡來。

    他将兩隻橘子水瓶的蓋塞子,都用夾子撥開了,将瓶子放在二人手邊,悄悄笑道:&ldquo請預備好了,随時倒下杯子去。

    不是熟人,我們是不賣那杯子裡的紅茶的。

    &rdquo說畢,還對二人作個會心的微笑,然後才走去。

     亞雄在南京的時候,不怕貴,也偶然買點好酒喝喝,自到重慶來,酒都免了,更不用說是洋酒了。

    這時聞到白蘭地的香味,頗覺精神為之一爽,端起杯子來先抿了一小口,舌頭的知覺告訴了他,這的确是白蘭地。

    因低了聲音道:&ldquo這是由陸路坐汽車來的呢,還是由天空坐飛機來的呢?&rdquo亞英道:&ldquo那你就不必管他了。

    反正香港有的東西,重慶總會有,隻要有錢,何必上香港?&rdquo亞雄道:&ldquo香港可沒有警報。

    我正是忘記問一句話,剛才老李提到了警報,那是什麼意思?&rdquo亞英指了他的玻璃杯子,笑道:&ldquo我若叫你在紅茶裡摻了桔子水下去,就是那話,你明白了吧。

    (按當日重慶禁酒,餐館常有糾察隊來到,如發現喝酒,即重罰。

    )&rdquo亞雄道:&ldquo沒有想到你一個初到城裡來的人,比我終年在城裡的人要知道得多而又多。

    &rdquo亞英笑道:&ldquo我雖不常到城裡來,可是我的朋友,卻不斷地來。

    像那位梁先生和李狗子,不是天天都在這頭等西餐館子裡進出的嗎?&rdquo 亞雄道:&ldquo他們是在這裡取樂呢,還是應酬?&rdquo亞英道:&ldquo作國難商人,取樂就是應酬,應酬就是取樂。

    &rdquo亞雄用叉子叉住一小塊炸豬排,蘸了盤子裡的蕃茄醬,正待向口裡送着,聽了這話,未免遲延了一下,睜眼望着他道:&ldquo這是什麼意思?&rdquo亞英笑道:&ldquo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