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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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福也,天亦不與矣』!于是監國竟不開诏,中藻屏息去;浙以東俱奉魯王正朔如故。

     丙戌,蠡城陷,龍震入山與王善長立營。

    龍震日急擄掠,遂為團練兵所绐,縛送清撫軍。

    龍震不屈,自稱部院;撫軍曰:『若是兩榜耶』?龍震曰:『曾見兩榜而有不投誠者乎?我明天下,壞于兩榜;魯國主特用我輩,正欲壓倒兩榜。

    我今來就死,亦拚此頭顱,為兩榜諸人作一榜樣耳』!撫軍叱之跪,終不屈,踞坐嫚罵。

    撫軍令于口上加一嚼子,用尺木勒入兩頤數寸許,血流被面;驅出斬之。

     ·朱玮,字鴻儒,山陰人。

    年二十餘,尚未為諸生。

    丙戌五月,避兵梅裡尖。

    剃髮令下,玮以赤土書其案上曰:『甯為戴髮鬼,不作鬄頭人』!赴水死之。

     ·王文宇,山陰人,家郡城西。

    以居積緻富,年耄無子。

    丙戌,北兵渡江,将至郡城,兩從子皆出城避,勸之去,不聽;曰:『若輩自去,我自有處。

    明日,一至家視之』!次日,從子至家,寂無人聲。

    行至屋後,視其井中,則妾先之、次則其妻,再次則文宇也。

    越中阖家死難,惟文宇一人。

     ·寇夢虬,江西上饒人;為諸生。

    同郡人起義師,敗入閩,妻子在家。

    虬行,囑其子曰:『兵至,爾母子可赴井死』!及兵至,長子先投井死;幼子年十一,謂其母曰:『父命兵至赴井;兄既死,母何遲疑』!因曳其母裾,同赴井死之。

     ·詹書田,江西永豐人;為諸生。

    揭重熙起義師被擒,困于福建浦城;書田往福建具呈,自首與揭重熙一同起義,願與同死。

    問官批其牍曰:『準臨刑候斬』!書田請就獄,不許。

    及聞重熙某日就刑,書田趨至法場請死。

    刑官笑其癡,勸之去,不肯;遂同日斬之。

     ·陸士铉,字古雪,平湖人。

    铉生端亮,不苟言笑。

    甲申國變,铉聞之驚悸狂走,口作咄咄,回旋不一;約數武地,盤纏行,幾百餘裡。

    人問之不應,若失心者。

    歸其家,私設位哭臨:『嗟乎!吾二百七十七年為此家人,胡奪我去也』!複誦先帝臨命遺诏,則又哭,哭又走。

    如是兩日夜,嘔血數昇。

    絕飲食者三日,腸痿氣絕,猶悲嚥手書「我皇我皇」數遍,長号而絕。

     ·劉景瑗,永豐人;為諸生。

    北兵将至信州,與其妻訣别入閩;妻被擄不從,死之。

    後複破閩,景瑗自缢于浦城縣之學宮;柱上題詩曰:『妻既死節,夫亦殉亡。

    雖曰無補,可見高皇』!柱上字迹,至今不滅。

     ·吳一魁,安慶人,本府胥役也。

    仗義果敢,素以勇氣聞。

    崇祯時,獻賊舟師蔽江遏安慶,南京騷動;一魁應募,以火器載小艇迎之。

    燒賊臣艦千餘,退走荊、襄;一魁以功,得副汪碩書軍。

     乙酉,從碩書會黃道周兵于信州;碩書被殺,一魁在信獨力死守。

    乙酉,王得仁兵抵城下,義兵解散;一魁開城逆戰,單騎不敵,突圍出,退保懷玉。

    八月,進閩關,乞師恢複;遇貝勒兵被執,與何惟一同死之。

     惟一,上饒縣糧胥,膂力絕倫。

    國變後,别家、棄妻子,誓死不二;卒成其志。

     ·麻三衡,宣城人;恩貢生。

    工詩文,博學多才,尤長于弓馬。

    乙酉夏,宣城起義,推三衡為帥;與北兵戰,力屈被擒。

    豫王奇其才貌,欲降之,罵不絕口;竟受極刑。

    臨刑,作詩曰:『吳越連沙漠,天心不可留!怒存千丈髮,笑斫百年頭。

    若水心猶烈,平原志未酬!清風吹宛句,朝暮五湖秋』。

    子幹齡,詣隆武請卹,得贈官。

     ·陳元綸,字宣公,福建福州人;名士,貢薦。

    丙戌,貝勒入閩,有清官與元綸夙好,造廬谒見;元綸束網頂儒巾而出,清官顧駭,請具清式以見。

    元綸笑,起雲:『欲生換製,乞少選』!入内,清官俟之。

    坐久,忽哭聲出戶,報元綸不脫儒巾,絕吭死矣。

    清官駭歎而去。

     ·李開山,南直婺源人。

    有膂力,能格鬥。

    頸骨一枚如鐵,偏左。

    善走;常依其族人住信州,族人家口住星源,開山往探,一晝夜往反四、五百裡,人無知者。

     丙戌,信州破,随族人入閩;閩亡,脫走深山,隐迹不出。

    戊子,汪碩書聞江西事起兵,自崇安赴信州;廉得開山義勇,迎為軍鋒,所向辄勝。

    六月,與敵戰于山隘,敵驟合圍;開山顧所部無一人,以長矛趯地,躍數丈餘,踞一石上。

    酷日炎毒,焦渴而死;屍立崖上,數日不仆。

     ·博和尚,本名鄭惠,上饒人。

    試諸生,辄高等。

    為人性潔行端,跬步皆有尺度。

     丙戌四月,信州破,即祝髮坐蒲團,足不踹地。

    八月,貝勒軍道信進閩;聞閩亡,和尚乃沐浴澡體,合掌佛前宣偈曰:『博和尚,博和尚,昔遊藻池水,今聞稚院香。

    名械既已斷,梵網可複張?誓皈此淨土,不穢吾皮囊』。

    宣畢,嗒然而逝。

     ·禦廚,福州人,為隆武主膳。

    丙戌八月,從駕于汀州散失,依金華陳某義師中,為火兵。

    陳某兵敗,為顧道所獲。

    訊之曰:『爾何人』?大聲答曰:『禦廚』。

    顧曰:『爾善庖,何不降我』?禦廚曰:『我名禦廚,豈若輩可用』!顧怒,令左右引繩塞其口;禦廚發聲不得,觸柱死之。

     ·畫網巾先生,閩人。

    丙戌九月,清兵破福建,先生同二僕匿邵武光澤山中,不剃髮,畫一網巾于額。

    庚寅夏,為光澤鎮将迹得之,縛至泰甯見總鎮王之綱。

    問其姓氏;先生曰:『忠未報國,留姓名則辱國;智不保家,留姓名則辱家;危不緻身,留姓名則辱身!今邵人呼我「畫網巾」,吾即此姓即此名矣』。

    之綱反覆開谕,謂「肯剃髮,即免死」!先生曰:『癡人!網巾且不忍去,況髮乎!死矣,毋多言』!之綱先斬其二僕,二僕瞋目叱曰:『癡鞑子!吾豈怯死者!顧死亦有禮,當一辭主人耳』!向先生拜,且辭曰:『奴先行矣,為主人掃除泉下』!再谕先生,先生終不屈;亦命斬之。

    先生欣然出袖中詩一卷,擲于地;複出白金一小封,擲向劊子曰:『此樵川範生所贈,今贈汝』!遂挺立受刃。

    泰之義士謝韓者收其遺骸,瘗于郭外;歲時谒奠如家儀。

     ·石士鳳,南直武進人。

    生齊民,微識字。

    貧無室,為塾師;倚其僕龍門坐,貿錢以活。

     乙酉六月,清令剃髮急,哭語僕:『吾不能生矣』!僕曰:『自看主襁褓至今,賴得飽飯終天年;此何言』!士鳳不答,作詩訣其兄;詩不佳,見志而已。

    密自削闆如木主狀,上書「義民石士鳳神主」,暗走忠義祠,列文信公西庑之末座;則又書小牌擊腰帶:家之人不知也。

    傾所貿錢市牲醴祭其先人,一醉僕;僕曰:『毋輕生』!則唯唯;僕亦不意其果然也。

    五鼓潛出門,赴祠前池中死。

    僕醉酲,黎明呼主不得,疾迹祠,見池浮小牌,起之,士鳳也。

    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