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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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冷峻,嘴角、眼角都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也許這悲哀太沉重了,連心中的憤怒也無法将它掩蓋。

     克拉克看見那人從地藏身的大樹下面走過。

    而他,仍然神情冷漠,表情呆滞,在大樹上經受内心深處痛苦的煎熬。

    他看見他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地上搜索着,而他隻顧想自己的心事,兩個眸子閃着呆滞的光。

    他還看見他朝手下的人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已經發現要找的線索,然後便向北匆匆地走了,而克拉克仍舊像一尊塑像一動不動地坐在樹上,一顆麻木了的心淚淚流血。

    一個小時之後,克拉克慢慢地向西面的叢林走去。

    他無精打采,低着頭,耷拉着肩膀就像一個讓悲傷與痛苦壓彎了腰的老人。

     貝尼斯跟在黑人向導身後,在稠密的灌木叢中艱難地跋涉。

    他抱着馬脖子,爬在馬背上,碰到樹枝太低的地方,隻好翻身下馬,徒步行走。

    黑人領他走的是一條最近的小路,這條路壓根兒就不能騎馬。

    因此走了一天之後,這位年輕的英國紳士不得不扔了他的坐騎,跟着動作敏捷的向導往前走。

     這樣艱苦跋涉的時候,莫裡森·貝尼斯先生一直沉思默想。

    他在心裡描繪着梅瑞姆落到那個瑞典無賴手裡之後可怕的命運,越發怒不可遏,真想把馬爾賓碎屍萬段。

    可是很快便意識到,正是自己最初那個刻毒的計劃,使姑娘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

    而且即使梅瑞姆逃脫漢森之手,回到他的身邊,等待他們的也隻能是野蠻叢林的苦難。

     他還認識到梅瑞姆對于他比他原先想象得還要寶貴。

    他第一次拿她和他熟悉的那些出身名門、有權有勢的女人作比較,驚訝地發現,這位阿拉伯姑娘遠比她們更崇高、更值得愛。

    然後,他由恨漢森變成很自己,并且看清了一位英國貴族少爺在這樁事情上表現出來的醜惡。

     就這樣,當自己行為的本質昭然若揭,大白天下之後,貝尼斯對這個社舍地位低下的姑娘一時沖動而産主的熱情升華為愛情。

    當他腳步蹒跚,在灌木叢中艱苦跋涉的時候,除了這種新生的愛情,還有另外一種濃烈的感情在心頭奔湧,那就是一定要向“漢森”報仇! 他在奢華與舒适中長大,從來沒有吃過苦,更沒有經受過任何磨難。

    可是現在,這兩樣東西與他終日為伴。

    他在荊棘叢中跋涉,衣衫褴褛,皮開肉綻,不停地催促黑人向導加快速度。

    盡管疲憊難當,走上十幾步就得摔一跤。

     貝尼斯之所以表現得這樣堅韌不拔,當然因為他一心想報仇,但同時也因為他希望用苦難洗刷自己在姑娘身上犯下的大錯。

    至于把親愛的梅瑞姆從他一手造成的這場惡運之中拯救出來,他倒一直不抱希望。

    這一路上似乎隻有一個讓人喪氣的聲音伴随着他的腳步:“太遲了!太遲了!”可是另外一個聲音鼓舞他前進:“救人是太遲了,報仇可不遲!” 他們直到暮色太濃,看不見腳下的道路才停下來休息。

    下午,疲倦的向導幾次想停下來休息,貝尼斯都威脅說,膽敢休息,馬上就把他打死。

    那家夥被他吓住了。

    他無法理解,這個白人小夥子頭天夜裡還吓得要命,一夜之間怎麼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要是有機會,那個黑人向導早就扔下他的主人逃跑了。

    可是貝尼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直警惕性很高,不給他任何可趁之機。

    他白天跟他寸步不離,夜晚在為了防備野獸襲擊,胡亂壘起的鹿砦裡緊挨他睡覺。

    尊貴的莫裡森·貝尼斯先生能在野蠻的叢林裡酣然大睡就足以說明,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他身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能夠緊挨一位汗臭熏人的黑奴睡覺,足以說明民主精神在他的身上可謂高矣,僅管他過去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早晨,貝尼斯渾身難受、腰酸腿痛。

    但他決心未改,還是立刻出發去追漢森。

    他在一條小河旁邊打死一隻公鹿,因為還沒有吃早飯,隻好一邊抱怨一邊停下來煮鹿肉充饑,然後繼續在灌木叢生、藤曼纏結的密林裡跋涉。

     這當兒,克拉克慢慢地向西悠逛,找到了大象坦特常走的那條小路,發現他的老朋友正在樹蔭下吃草。

    人猿克拉克寂寞、悲傷,能有他的“大朋友”做伴兒很是高興。

    坦特無限深情,用長鼻子把他“抱”起來,放到寬闊的脊背上。

    以前,他經常這樣斜倚在坦特的脊背上,在甜蜜的夢鄉度過一個個漫長的下午。

     遙遠的北方,先生和他的黑人武士正沿着那一條向北逃去的人馬留下的足迹窮追不舍,結果離他們想救的那個姑娘越來越遠。

    莊園裡,那位把梅瑞姆當作親生女兒的婦人正在焦急不安地等待“救援隊”和姑娘回來。

    她深信無敵的丈夫一定能把姑娘帶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