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米歇爾廣場的一家好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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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的是壞天氣。

    秋天一過,這種天氣總有一天會來臨。

    夜間,我們①?隻得把窗子都關上,免得雨刮進來,而冷風會把壕溝外護牆廣場上的樹木的枯葉卷走。

    枯葉浸泡在雨水裡,風驅趕着雨撲向停泊在終點站的巨大的綠色公共汽車,業餘愛好者咖啡館裡人群擁擠,裡面的熱氣和煙霧把窗子都弄得模糊不清。

    那是家可悲的經營得很差勁的咖啡館,那個地區的酒鬼全都擁集在裡面,我是絕足不去的,因為那些人身上髒得要命,臭氣難聞,酒醉後發出一股酸臭味兒。

    常去業餘愛好者咖啡館的男男女女始終是醉醺醺的,或者隻要他們能有錢買醉,就是這樣,大多喝他們半升或一升地買來的葡萄酒。

    有許多名字古怪的開胃酒在做着廣告,但是喝得起的人不多,除非喝一點作為墊底,然後把葡萄酒喝個醉。

    人們管那些女酒客叫做poivrottes,那就是女酒鬼的意思。

     業餘愛好者咖啡館是穆費塔路上的藏垢納污之所,這條出奇地狹窄而擁擠的市場街通向壕溝外護牆廣場。

    那些老公寓房子都裝着下蹲式廁所,每層樓的樓梯旁都有一間,在蹲坑兩邊各有一個刻有防滑條的水泥澆成的凸起的鞋形踏腳,以防房客如廁時滑倒,這些下蹲式廁所把糞便排放入污水池,而那些污水池在夜間由唧筒抽到馬拉的運糞車裡。

    每逢夏天,窗戶都開着,我們會聽到唧筒抽糞的聲音,那股臭氣真教人受不了。

    運糞車漆成棕色和橘黃色,當這些運糞車在勒穆瓦納紅衣主教路緩緩前進時,那些裝在輪子上由馬拉着的圓筒車身,在月光下看去好指作者和他的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理查森(HadleyRichardson,1891—1979),她比作者大八歲,1920年兩人相遇,1921年9月與海明威結婚,1921年至1926年定居巴黎。

    像布拉克布拉克(GeorgesBraque,1882—1963),法國畫家,立體派創始人。

    的油畫。

    可是沒有人給業餘愛好者咖啡館排除污穢,它張貼的禁止公衆酗酒的條款和懲罰的法令已經發黃,沾滿蠅屎,沒人理睬,就像它的那些顧客一樣,始終一成不變,身上氣味難聞。

     随着最初幾場寒冷的冬雨,這座城市的一切令人沮喪的現象都突然出現了,高大的白色房子再也看不見頂端,你在街上走,看到的隻是發黑的潮濕的路面,關了門的小店鋪,賣草藥的小販,文具店和報亭,那個助産士——二流的——以及詩人魏爾倫魏爾倫(PaulVerlaine,1844—1896),法國抒情詩人,是從浪漫主義詩人過渡到象征主義的标志。

    在他最優秀的作品中明确的涵義和哲理是不存在的;他的第一部詩集《感傷集》(1866),在技巧上純熟地模仿象征派詩人波德萊爾。

    在那裡去世的旅館,旅館的頂層有一間我工作的房間。

     上頂層去大約要走六段或八段樓梯,屋裡很冷,我知道我得去買一捆細枝條,三捆鉛絲紮好的半支鉛筆那麼長的短松木劈柴,用來從細枝條上引火,加上一捆半幹半濕的硬木爿才能升起火來,讓房間暖和,這些要花我多少錢啊。

    所以我走到街對面,擡頭看雨中的屋頂,看看是否有煙囪在冒煙,煙是怎樣冒的。

    一點沒有煙,我想起也許煙囪是冷的,不通風,還想起室内可能已煙霧彌漫,燃料白白浪費,錢随之付諸東流了,就冒雨繼續前行。

    我一直走過亨利四世公立中學、那古老的聖艾蒂安山教堂、刮着大風的先賢祠廣場,然後向右拐去躲避風雨,最後來到聖米歇爾林蔭大道背風的一邊,沿着大道繼續向前經過克呂尼老教堂和聖日耳曼林蔭大道,直走到聖米歇爾廣場上一家我熟悉的好咖啡館。

     這是家令人惬意的咖啡館,溫暖、潔淨而且友好,我把我的舊雨衣挂在衣架上晾幹,并把我那頂飽受風吹雨打的舊氈帽放在長椅上方的架子上,叫了一杯牛奶咖啡。

    侍者端來了咖啡,我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本筆記簿和一支鉛筆,便開始寫作。

    我寫的是密歇根州北部的故事,而那天風雨交加,天氣很冷,正巧是故事裡的那種日子。

    我曆經少年、青年和剛成年的時期,早已見過這種秋天将盡的景象,而你在一個地方寫這種景象能比在另一個地方寫得好。

    那就是所謂把你自己移植到一個地方去,我想,這可能對人跟對别的不斷生長的事物一樣是必要的。

    可是在我寫的小說裡,那些小夥子正在喝酒,這使我感到口渴起來,就叫了一杯聖詹姆斯朗姆酒。

    這酒在這冷天上口真美極了,我就繼續寫下去,感到非常惬意,感到這上好的馬提尼克馬提尼克(M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