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第二部 十八 半夜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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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攻擊德·巴日東太太和夏特萊男爵,聽說夏特萊當上了夏朗德省省長兼參事院評議官。

    ”①盧斯托道:“德·巴日東太太把呂西安當做壞蛋一樣攆出大門。

    ” ①原文此句未說明是哪一個人說的,從上下文揣摩,大概是德·雷托雷公爵。

    
德國公使道:“怎麼?這樣漂亮的一個青年!” 飯桌上用的是全新的銀器,塞夫勒窯的瓷器,絲光斜紋的台布,一派的豪華闊綽。

    菜是舍韋酒家包的,酒是聖貝爾納河濱道上最有名的酒商挑選的,他是卡缪索,瑪蒂法和卡陶的朋友。

    呂西安第一次看到巴黎的奢侈,覺得樣樣出乎意外,幸虧他象勃龍代說的是個有才情,有魄力,有氣派的人,不至于大驚小怪。

     柯拉莉走出客廳的當口咬着佛洛麗納的耳朵說:“替我灌醉卡缪索,讓他睡在你這裡。

    ” “難道你跟那新聞記者搭上了嗎?”佛洛麗納用了一句她們那種女人的口頭語。

     “不,親愛的,我是愛上他了!”柯拉莉說着,微微聳了聳肩膀,姿勢美極了。

    雪國 呂西安動了欲念,感覺格外靈敏,這些話都聽見了。

    柯拉莉衣衫穿得十分講究,她的裝束很巧妙的襯托出她的特色,因為每個女人都有一種特殊的美。

    她的袍子和佛洛麗納的一樣,用的上等衣料市面上還沒見過,名叫蟬翼紗。

    卡缪索是金繭号的老闆,裡昂綢廠的貨色要他在巴黎推銷,時新貨在他鋪子裡總是最先出現。

    愛情和裝扮等于女性的胭脂花粉,稱心如意的柯拉莉也就格外迷人。

    期待中的快樂,一定能到手的快樂,最能誘惑青年。

    花街柳巷的魔力,或許就因為那兒的歡娛是十拿九穩的緣故;長時期對一個人忠誠,恐怕也是由于這一點。

    純潔真實的愛,生平第一次的愛,再加可憐的女演員們常有的狂熱,對于呂西安的美貌的傾慕,使柯拉莉變得聰明起來。

     她坐上飯桌的時候湊着呂西安的耳朵說:“哪怕你又醜又病,我還是愛你!” 在詩人聽來,這句話多有意思!卡缪索消失了,呂西安望着柯拉莉,再也看不見卡缪索。

    一個渴望享受,感覺敏銳的人,厭惡外省的單調,受着巴黎的魔窟吸引,被貧窮和迫不得已的禁欲生活折磨夠了,克呂尼街上修院生涯和毫無結果的工作使他厭倦不堪,一朝面對豪華的筵席,怎麼肯推卻呢?呂西安一隻腳踏在柯拉莉的床上,一隻腳踏進了他再三奔走都沒有能接近的報館。

    他在桑蒂耶路①空等了多少次,如今辦報的人就在席上飲酒作樂,興高采烈,而且脾氣挺随和。

    他受過多少氣,多少痛苦,沒法報仇;現在靠着人家一篇文章把怨氣出盡了,第二天登出去就可以撕破兩個人的心。

    他望着盧斯托私下想:“這是我的朋友!”誰知盧斯托已經在忌憚他,覺得他是個可怕的敵手。

    呂西安不應該太露鋒芒;倘若隻寫一篇平淡的稿子,對他反而更好。

    幸虧勃龍代勸斐諾對待這樣一個出色的人材遷就一些,把盧斯托的嫉妒沖淡了。

    盧斯托決意繼續和呂西安做朋友,再跟斐諾來個默契,盡量剝削這個危險的新人,不讓他手頭寬裕。

    這是盧斯托和斐諾咬耳朵談了兩句,心照不宣定下來的策略。

     ①作者在第七節(第240,245頁)中說斐諾的小報館設在聖菲阿克街,斐諾本人住在費多街。

    此處忽然提到桑蒂耶路。

    《攪水女人》中也說斐諾的報館和住所都在桑蒂耶路同一屋子内。

    事實上聖菲阿克街和桑蒂耶路是兩條平行的街,相距不遠。

    
“他有才幹。

    ” “我看他是不容易滿足的。

    ” “噢!” “對!” 德國公使在德·蒙柯奈伯爵夫人家見過勃龍代,當下裝出一副忠厚,安詳,莊重的神氣望着他說:“同法國記者吃消夜,我老是心驚膽戰。

    勃呂歇①說過的一句話,在你們身上應驗了。

    ” “什麼話啊?”拿當問。

     “一八一四年薩肯和勃呂歇②走上蒙馬特爾高地,——對不起,諸位,我向你們提到那個不愉快的日子,——薩肯是老粗,他說:咱們放一把火把巴黎燒了吧!——勃呂歇回答說:萬萬使不得,隻有巴黎才能斷送法國!——他一邊說一邊指着你們的大創口,在塞納盆地上熱騰騰的冒煙。

    ”公使停了一會又道:“謝謝上帝,我們國内沒有報紙。

    剛才那個戴紙帽的小家夥才不過十歲,頭腦就跟老資格的外交家一樣,我至今想着害怕。

    今天晚上,我覺得是和獅子老虎一塊兒吃消夜,隻是承它們的情,不伸出爪子來罷了。

    ” ①勃呂歇(1742—1819),普魯士将軍。

    
②薩肯是俄國将領,勃呂歇是普魯士将領,兩人曾經同拿破侖作戰。

    此處說的是一八一四至一八一五年聯軍占領巴黎時的故事。

    
勃龍代道:“不錯,我們可以鑿鑿有據的向歐洲報導,說閣下今晚嘴裡吐出一條蛇,險些兒沒鑽進我們最漂亮的舞蹈明星,蒂麗娅小姐的身體;然後我們對夏娃,《聖經》,原始罪惡,基本罪惡,發一通議論。

    可是放心,您是我們的客人。

    ” 斐諾道:“那才滑稽呢。

    ” 盧斯托道:“我們可以發表一批科學論文,從人身上和人心中的各種蛇說起,說到外交界的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