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第二部 三十二 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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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他本月份沒有掙多少錢。

    兩個情人虧空的速度驚人。

    出賣詩集剩下的一千五百法郎,呂西安開頭掙的五百法郎,很快的花完了。

    三個月之内,詩人自以為做了一大堆工作,其實稿費并沒超過一千法郎。

    可是呂西安已經用浪子的輕佻的态度對待債務。

    殊不知二十五歲的青年背債還表示他們風流,過後就沒人原諒了。

    值得注意的是,某些真有詩人氣質而意志薄弱的人,為了要用形象來表達自己的感覺,隻知道感受,而完全缺乏作任何觀察都需要的道德觀念。

    詩人隻接受自己的印象,不願深入别人的内心,去研究思想感情的作用。

    呂西安從不追問那批浪子,他們之中怎麼有些人會銷聲匿迹;他也看不見他的酒肉朋友的前途,有的遺産已經到手,有的十拿九穩,有的才能已經得到社會的承認,有的對自己的前程抱着堅強的信念,存心玩弄法律。

    呂西安對于自己的前途隻是相信勃龍代說的一些至理名言: “船到橋,自會直。

    ——一無所有的人沒有什麼可損失。

    ——大不了我們追求的家業到不了手!——随波逐流,到頭總有一個歸宿。

    ——有才氣的人隻要踏得進上流社會,随時可以發迹!” 那個盡情歡樂的冬天,泰奧多爾·迦亞和埃克托·曼蘭正好用來為《覺醒報》籌措基金,創刊号到一八二二年三月才出版。

    這件事就是在杜·瓦諾布勒太太家策劃成功的。

    那漂亮風趣的交際花曾經指着她華麗的屋子說:“這不是‘一千零一夜’嗎?”她在保王黨的銀行家,大貴族和作家中間有些勢力,他們常常在她家裡集會,商量一些别處不便商量的事。

    克托·曼蘭内定為《覺醒報》的總編輯,要呂西安做他的副手。

    呂西安變了他的知己,還有希望進一家政府黨的報館編副刊。

    呂西安一邊作樂,一邊私下活動,準備轉移陣地。

    天真的孩子自以為精明透頂,把這樁驚人的把戲瞞得緊緊的;他一心指望政府黨慷慨解囊,讓他彌補虧空,消除柯拉莉暗地裡的煩惱。

    女演員老是笑盈盈的,不露出心中的焦急;貝雷尼斯卻大着膽子告訴呂西安。

    未來的大人物和所有的詩人一樣,看見苦難臨頭,一下子動了感情,說要用功了,結果是句空話,他用吃喝玩樂來排遣暫時的愁悶。

    柯拉莉有一天發見情人愁雲滿面,便埋怨貝雷尼斯,告訴詩人風浪已經平靜。

    德·埃斯巴太太和德·巴日東太太但等呂西安改變黨派,她們說那時就托夏特萊請求部長,把他渴望已久的诏書弄到手,準許他改姓。

    呂西安向侯爵夫人許願,要拿《長生菊》題獻給她,她表示很高興;自從作家在社會上成為一股勢力以後,這一類的獻禮難得看到了。

    晚上呂西安去見道裡阿,打聽他的詩集進行得怎麼樣,出版商振振有辭的說出一番理由,認為暫時不宜付印。

    道裡阿手上有好幾樁買賣,一時忙不過來;卡那利有一部新的集子要出版,你不能跟他唱對台;拉馬丁先生的第二部《沉思集》正在印刷,兩部重要的詩選不宜于同時出現;況且作者應當相信出版家的手腕。

    呂西安急于用錢,隻能向斐諾通融,預支一部分稿費。

    晚上吃消夜的時候,兼做新聞記者的詩人同一般酒肉朋友談起他的境況,他們一邊用香槟酒解除他的心事,一邊說笑打趣。

    背債嗎?哪個有氣魄的人不背債!債務是說明你的需要和嗜好得到滿足。

    一個人隻有在貧窮的鐵掌壓迫之下才能發迹。

     勃龍代對呂西安嚷道:“當鋪最感激大人物!” 畢西沃道:“樣樣要,就是樣樣賒欠。

    ” “不是的,”德·呂蔔克斯說,“樣樣賒欠,就是樣樣享受過了!” 那些浪子向天真的孩子證明,他的債務是一條黃金的鞭子,可以鞭策他的坐騎去追求榮華富貴。

    他們搬出老故事來,說恺撒欠過四千萬債,弗裡德裡希二世從老子手裡隻領到一個杜加的月費,還舉出許多大人物的出名的,敗壞人心的榜樣,揭露他們行為惡劣的一面,而不提他們的勇氣和想象的力量!最後,柯拉莉欠到四萬法郎,車輛,馬匹,家具,被幾家債主查封了。

    呂西安趕去向盧斯托讨還一千法郎,盧斯托拿出幾件公文來,說明佛洛麗納的處境跟柯拉莉差不多。

    盧斯托還有幾分情義,自願代他活動,想法賣掉《查理九世的弓箭手》。

     呂西安問:“怎麼佛洛麗納會落到這一步的?” 盧斯托回答說:“瑪蒂法着了慌,丢下我們不管了。

    他來這一手,我們也有辦法報仇,隻要佛洛麗納願意。

    事情慢慢講給你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