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第二部 三十五 貼現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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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

    盧斯托在書店裡要迦比松介紹一個貼現商。

    兩個朋友拿着介紹信,雇了一輛街車,講明按鐘點計算,直奔魚販子大街。

    照迦比松說來,對方是個最特别最古怪的怪物。

     他說:“薩瑪農要不收你們的票據,沒有人會收的了。

    ” 薩瑪農在樓下賣舊書,二樓賣舊衣服,三樓賣違禁的畫片;另外還做押款。

    哪怕是霍夫曼小說中的人物,瓦爾特·司各特筆下的兇惡的守财奴,也沒有一個可以同巴黎社會産生的這個人相比,假如薩瑪農還能算一個人的話。

    幹癟的小老頭兒,骨頭差不多要戳破暗棕色的皮,臉上青一塊黃一塊,好似你近看一幅提香或者保爾·韋羅内茲①的油畫,呂西安見了渾身一震。

    薩瑪農一隻眼冷冰冰的一動不動,一隻眼亮晶晶的很精神。

    吝啬鬼仿佛用那隻死人眼睛做貼現,用另外一隻眼睛賣猥亵畫片。

    頭上戴一副小小的扁平的假頭發,黑裡帶紅,底下露出白頭發;黃黃的腦門有股殺氣,腮幫完全癟了,隻看見凸出的牙床骨,牙齒還白,似乎長在嘴唇外面,象打呵欠的馬。

    兩隻表情相反的眼睛,歪七扭八的嘴巴,看上去猙獰可怖。

    又硬又尖的胡子象針一樣,準會刺人。

    緊窄的外套經緯畢露,同火絨差不多,褪色的黑領帶被胡子磨烊了,露出火雞般打皺的脖子,說明他并不想用衣着來補救他兇惡的長相。

    兩個記者看見他坐在一張肮髒透頂的賬台後面,在拍賣來的舊書背後貼标簽。

    呂西安和盧斯托對着這樣一個人物不知有多少感想,彼此望了一眼。

    他們向薩瑪農打了招呼,把迦比松的信,連同方當和卡瓦利埃的票據遞過去。

    薩瑪農看着信,黑洞洞的鋪子裡忽然走進一個極有才氣的人,短小的外套用許多不相幹的東西打滿補釘,硬得象白鐵皮。

     他給薩瑪農一張号碼卡,說道:“我要拿我的禮服,黑褲子和緞子背心。

    ” ①韋羅内茲(1528—1588),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威尼斯派畫家,以顔色鮮豔著稱,青黃二色用得特别多。

    
薩瑪農抓着銅鈕拉了一下鈴,樓上走下一個女的,皮色紅裡泛白,大概是諾曼底人。

     薩瑪農吩咐道:“把這位先生的衣服借給他。

    ”一邊向作家伸出手去,說道:“跟你打交道我很高興;可是你有位朋友介紹一個年輕人來,給我上了一次大當。

    ” “他會上當!”作家用一個挺滑稽的手勢指着薩瑪農對兩位記者說。

    茶花女 那不勒斯的窮光蛋往往向當鋪出了錢把自己的衣衫借出去穿一天,那個大人物也付了三十銅子,貼現商伸出蠟黃的開裂的手接過去,丢入錢櫃。

     “你這種交易倒很古怪!”盧斯托對那藝術家說。

    那藝術家抽上鴉片,隻管騰雲駕霧,欣賞仙山樓閣,不願意創作或是不能創作了。

     他回答說:“向薩瑪農當東西比一般當鋪錢多一些。

    他還有這種可怕的慈悲心,肯讓你需要穿扮的時候把衣服借出去。

    今晚我要帶着情婦上凱勒弟兄家吃飯。

    三十銅子比兩百法郎容易張羅,所以我來領我的衣服。

    六個月到現在,我的衣服已經替這位慈悲的債主賺到一百法郎。

    我的藏書被薩瑪農一本一本的吞掉了。

    ” “也是一個子兒一個子兒①吞掉的,”盧斯托笑着說。

     ①法文中livre一字,陽性是書,陰性是舊時代貨币利勿爾(值一法郎)。

    上文說到一本一本的書,故此處借用銅子作雙關語。

    
“你的票據,我出一千五百法郎收進,”薩瑪農對呂西安說。

     呂西安直跳起來,仿佛被薩瑪農拿一根燒紅的鐵簽戳進胸膛。

    薩瑪農瞧着票面,查看日期。

     貼現商說:“不過我還得和方當談一談,要他送書來抵押。

    你談不到什麼身價,”他對呂西安說,“你和柯拉莉同居,家具都查封了。

    ” 盧斯托隻見呂西安抓起票據,從鋪子裡直竄到大街上,說道:“莫非是魔鬼嗎?”詩人呆呆的望了一會那個小店。

    可憐巴巴的門面,又髒又單薄的小木箱插着貼好标簽的舊書,每個過路人看着都要微笑,心上想:“這裡頭做的什麼生意啊?” 一忽兒,了不起的陌生人,十年以後參加聖西門派那個偉大而沒有根基的事業①的人,衣冠楚楚的出來,朝兩個記者笑笑,和他們一同走到全景巷;他要把渾身上下都收拾幹淨,預備在那兒叫人擦靴子。

     他和兩位作家說:“開書店的,做紙生意的,開印刷所的,隻要看見薩瑪農上門就完啦。

    那時薩瑪農好比殡儀館的執事跑來量棺材的尺寸。

    ” 艾蒂安和呂西安說:“現在你不用再想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