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玉殒香消證心迹 青燈黃卷歸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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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病,第二天一早就悄然死去。

    在城内轉一圈,就可以看到一兩具屍體。

    走到城外,被風沙半掩的屍骨更是随處可見。

     趙行德越來越覺得在這個大千世界裡人是十分渺小的,他們在這個世上的各種營生最終都是毫無意義的。

    而唯有宗教才使得人類的渺小和他們在世上的所有營生具備了某種意義。

    正是對此,行德産生了深刻的興趣。

    行德對佛教經典的關心是始于一次偶然的機會。

    一天,行德無意中來到肅州城内的一座寺廟,廟内聚集了一大群聽衆,正在聽一位漢人的和尚講解法華經,行德見衆人聚精會神,如癡如醉,一時好奇,他也站到人群的背後,聽那和尚究竟講些什麼。

    由于隔得太遠,他看不清那和尚的臉面,但卻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他的聲音。

    和尚講經的語調就像是在低聲吟唱一樣。

     “閣樓鳴鐘建道場,晝夜不停焚名香。

     萬裡長空飛瑞雲,四海九洲呈貞祥。

     東方神龍護衆生,西天聖賢齊贊揚。

     諸佛雲集亦鼓勵,天花亂墜放霞光。

     幸沾雨露謝不盡,無心于利不逞強。

     每日必聽佛法妙,此生可免輪回場。

    ” 他吟完這一段引子之後,開始講解經卷。

    上古時代,有一位國王頒發了一道招貼,說是若有人能給他講解法華經,他情願為此人之奴。

    一日,一位仙人前來揭榜,他隻與國王耳語片刻,國王便仰天大笑,似乎徹底醒悟。

    随之,國王舍棄了後宮三千粉黛和萬裡錦繡江山,與那仙人一道進山去了。

    此後,那國王曆經了千辛萬苦,終于證明了菩提,取得了正果。

    這些講解都是行德以前不屑一顧的通俗演義故事,但是彼時彼地,卻不知為何勾起了他的強烈興趣。

     過了不久,趙行德從城内的廟中借了一卷法華經,先将這一卷讀完。

    而後益發不可收拾,一次又一次地去廟裡借,最後将七卷全部讀完。

    行德心中不知不覺生出了對佛經的興趣。

    法華經讀完後,他又開始讀《金剛般若經》。

    為了更加清楚地弄懂其中的教義,他請廟裡的和尚給他講解了金剛經的注釋書——大智度論。

    一次借幾卷,在讀經中,行德被這些與儒學哲理完全不同的佛教學說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像是走火入魔,将大智度論數百卷經書逐一借出,在這邊關的軍營中獨自沉溺于佛的世界。

     部隊進入肅州以來,已經過了四個月了,時值天聖九年三月。

    一天,突然探馬來報,吐蕃大軍揮師進逼,正向肅州殺來。

    西夏軍奉命出城迎敵。

     西夏軍本部斷後,向東進發。

    第二天在鹽堿沼澤地附近與吐蕃軍先鋒接觸。

    西夏軍仍以朱王禮部的漢軍為前路,但是吐蕃軍卻與此相反,将吐蕃本部布置在前面。

     對于朱王禮和趙行德而言,都是第一次與吐蕃軍大規模作戰。

    西夏軍排成一路長蛇,環環相接,縱隊向前。

    吐蕃軍擺了一個天女散花,大隊人馬漫山遍野地殺了過來。

    一眼望去,遼闊的原野上到處都是吐蕃的兵馬,其中一半是騎兵,一半是步兵。

     吐蕃軍的這種陣勢他們以前并未見過,所以雙方剛一接觸,就攪作一團。

    朱王禮率領的一彪馬隊一直沖入敵方中軍,但隊形仍然保持不亂。

    吐蕃軍見這一隊騎兵來勢兇猛,不住地朝他們放箭。

    西夏軍這條長蛇在布滿了吐蕃軍的原野上左沖右突,不斷變換隊形,時圓時直,翻轉交叉,直攪得吐蕃軍裡陣腳大亂。

     西夏軍馬隊的鐵蹄之下無數的吐蕃兵士喪命,但他們的弓箭也射傷了西夏軍不少的人馬,所以西夏軍也在漸次減員。

    趙行德一時根本不知道,兩軍相互厮殺,到底誰家損失更大。

    他不時地聽到朱王禮在身後大聲疾呼,但卻聽不清楚他在喊什麼。

     行德逐漸感覺到他們正處在一個不利的位置上。

    倒并不是說他們已被對方包圍,隻是一旦停止奔跑,就會遭到吐蕃軍飛蝗般的羽箭的攻擊。

    行德乘朱王禮的馬跑過來時,向他進言,吐蕃軍的人多,應該先率隊撤退,暫避其鋒芒為好。

    朱王禮滿臉通紅,殺氣直沖牛鬥,他厲聲問道: “無論如何都無法取勝嗎?” 他問完後,馬上又說: “好,就依你的,先撤下去吧,下次再說。

    ” 朱王禮這個人一旦下定決心,行動起來是很迅速的。

    他立即讓一隊騎兵去傳達他的命令。

    不一會兒,西夏軍的馬隊就掉轉了方向,長長的隊伍從戰場中撤了出來。

     西夏軍在遠離戰場的地方停了下來。

    經過短暫的休整,朱王禮命令再度進擊。

    朱王禮和趙行德率兩隊人馬組成連環之勢,沖入敵陣。

    一場惡戰迅即重新開始。

     這一仗直殺到日落西山,夜色悄然籠罩着整個戰場。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鹽堿地的表面看上去像是上了一層琺琅釉一樣,約顯青色。

    夜間寒氣逼人,已經開始出現霜凍。

     由于夜色的籠罩,吐蕃軍弓箭的作用已經大大減弱,戰場上的局勢正朝着有利于西夏軍的方向發展。

    朱王禮改變了打法,他将部隊分成幾路,交替上陣,讓己方的士兵輪番休息,而攪得敵方的人馬一時也不得安甯。

    吐蕃軍幾度前來糾纏,都被朱王禮的馬隊沖散。

     戰鬥直到深夜還沒有結束。

    次日拂曉,朱王禮才下達了停止攻擊的命令,他将部隊召集到一起。

    吐蕃的前軍幾乎傷亡殆盡,全面崩潰。

    與此同時,至今尚未參戰的西夏軍本部已向布置在二十裡開外的吐蕃大本營進軍。

     朱王禮率領人馬回到肅州城内。

    他們剛一進城,就開始下起雪來。

    第二天下午,襲擊吐蕃大本營的西夏軍本部就高奏凱歌,踏雪歸來。

     戰勝吐蕃之後不到十天,瓜州太守曹延惠就親率千餘騎人馬來降西夏。

    這事真是始料未及,喜從天降。

    這樣一來,西夏就可以不動一兵一卒,将瓜州置于自己的統治之下。

     瓜州和沙州都是漢人的地盤。

    實權曾一度掌握在節度使張氏一族的手中。

    現在已被曹氏一族取而代之。

    節度使曹賢順親自坐鎮沙州,而封其弟延惠為瓜州太守。

    然而瓜州離肅州較近,延惠恐遭西夏入侵,故自行來降,願為西夏之臣屬。

     西夏對作為西域門戶的瓜、沙二州垂涎已久,早就想尋機進軍,隻是這兩個州的事情頗有點棘手,它們的統治者與以往已經攻克了的涼、甘、肅三州的統治者不同,不是吐蕃,也不是回鹘,更不是其支系,而是堂堂的大漢民族。

    雖然兩州不在大宋的治下,已成一個獨立王國,但也并不是說與宋朝一點來往都沒有了。

    而且,曹氏的沙州節度使職務,名份上還是由宋朝任命的。

    要不是在瓜、沙二州與中原之間有異族盤踞,這兩個州理所當然地屬于宋朝。

    這兩個州由于異族的隔絕,與中原分離,不得已才采取了獨立王國的形式,成了漢人居住的島區。

    但是雖然形同小島,瓜、沙二州卻地處河西走廊西部,扼守要沖,是名副其實的西域門戶,所有西來的文化,都要經過此地才能傳到東方諸國去。

    當然,所有從西域來的物産也要經過這裡狹隘的通道,才能由駱駝運往東方。

     現在,兩州之一的瓜州自己來降,願向西夏稱臣,當然使西夏的統治者大受鼓舞。

    所以軍中有很多人都認為,瓜州既已歸于西夏,西去的第一道屏障不攻自破,此等千載難逢之機豈可坐失,何不乘勝進軍沙州,一鼓作氣,掃平河西走廊,完成打通西域之大業。

    在行德的隊伍中也有人如此言傳。

    但是,最後出人意料的是并沒有繼續作戰,西夏軍本部的大多數人馬都撤離了肅州,隻留下了朱王禮和其他兩三支部隊。

    肅州城地處沙漠之中,長久無雨,趙行德在這裡每日并無什麼事可做,所以他經常踏着沙土,去寺廟裡借閱藏經,生活倒也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