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待月兒圓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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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鳳凰堡的貧農們,在古老的土地上探索一條新路時,朝鮮戰場正醞釀着一個震動世界的戰役。

     朝鮮的11月,已經彌漫着漫天風雪。

    整個朝鮮地勢,東部高,西部低,愈往東風雪愈大,長津湖已經封凍,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西部戰線,雖然較為和暖,但清川江和大同江靠邊岸的地方,也都結了一層薄冰。

     經過第一次戰役,中國人民志願軍已經站定腳跟,清川江以北的朝鮮人民在陸續返回自己的家園。

    但是,在彌漫着風雪的大路上,仍舊不時可以看到背着孩子的婦女和無家可歸的孤兒。

    他們還穿着單薄的衣服,在戰線的附近徘徊彷徨,等候着戰線的推進,等候着去找失散的親人,等候着回到清川江南,大同江南,臨津江南。

     社會秩序依然相當混亂。

    地主、富農分子,乘機猖狂活動。

    志願軍初戰的聲威,并沒有也不可能熄滅他們複辟的渴望。

    不論白天夜晚,他們都在暗處給敵機指示目标。

    尤其一到夜晚.在部隊集結的地方,在車隊行動的地方,在指揮部,在臨時倉庫的周圍,隻要敵機一來,就會有暗紅色的信号彈,從叢林裡,從山背後,接二連三紛紛飛起。

    隻要稍有疏忽,他們就會在志願軍汽車的車廂下,偷偷地塞上燃燒物,使汽車在開動以後燃燒起來。

    他們還在朝鮮人民中拼命地散布謠言,說“中國人是呆不住的”。

    但是與此同時,必勝的信念,革命與複仇的烈火,也在朝鮮人民的心中熊熊燃燒着。

    公路上開始出現了修路的人群,其中絕大多數是朝鮮婦女,有的還背着孩子。

    他們在呼嘯的寒風裡穿着單薄的衣裙,拿着鐵鍬大鎬,填補着炸彈坑,好讓志願軍的軍隊能在黃昏以後通過。

    黃昏一來,公路上就更加熱鬧了。

    在志願軍車隊的兩側,還有一列列“牛爬犁”的長隊,幫助志願軍把糧食彈藥運送到前方。

    趕車的也多半是老人們和婦女們。

    朝鮮的青壯年大多數到前方打仗去了,他們就把生産和戰争勤務的重擔,英勇地擔承起來。

    從中國來的戰士們,看到這種種情景,看到他們那單薄的衣裙,英勇的姿态,心裡熱烘烘的,真說不出是憐惜,是欽佩,還是感動!通過這一切,都使人感覺出一個英勇的黨,正在進行着堅忍不拔的活動。

     激烈的戰争迅速冶煉着兩國人民的友誼,正像嚴冬孕育着春天最美好的花蕾。

    志願軍出國還不到一個月,就同朝鮮人民無比親密地生活在一起了。

    在一個月以前,這些生活在中國茅屋裡的農家子弟們,對朝鮮是多麼陌生呵,而現在他們同朝鮮父老是那麼親近,到處都可以聽到“阿媽妮”、“吉文衮東木”①的親切呼喚,到處都可以看到志願軍戰士給朝鮮農家劈柴,朝鮮姐妹到清泉邊為志願軍頂水,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和睦的家庭。

    他們都很快學會了彼此語言中最需要的詞彙。

    他們彼此講的既不是朝語,又不是漢語,而是被混合起來的第三種語言。

    他們就用這種語言,配合眼神和手勢來傾談當前的鬥争。

    “米困撒拉米”,“李承晚”,“嘟嘟嘟”,“統統地死掉”,這就是他們共同的心願。

     雪在飄落。

    輕盈的雪花蓋住了森林,蓋住了山巒,蓋住了被燃燒彈燒成的灰燼,也蓋住了被殘殺者的新墳。

    似乎這土地上的一切,都被那單純美麗的顔色掩蓋住了。

    但是,在風雪迷茫的曠野,在要路口,在大道邊,卻樹立着一支支令人注目的标語牌。

    它釘在一點支木棍上,插在混着焦土的雪地裡。

    上面用粗黑的毛筆字寫着:“歡迎中國人民志願軍!……“朝中人民友誼萬歲!”北風一陣陣卷過,木牌擺動起來,就仿佛有人拿着它、搖着它呼喊似的,就仿佛要讓人懂得它更深刻的含義似的。

    志願軍戰士們,每當他們披着風雪走過,心頭該是如何激動!他們懂得朝鮮人民的願望,這是要勝利者繼續勝利,前進者繼續前進!這時,為了鞏固與發展勝利,在長江南岸組成的志願軍部隊繼續渡江入朝。

    這些南國的兒女們,穿着隻适合于他們故鄉的薄薄的棉衣,戴着大檐帽,正頂着棉花桃一般大的雪片。

    向東線急進。

    西線也調整了部署。

    第五軍由博川調到西部戰線的左翼——德川、甯遠地區。

    現在郭祥所在的這個團,正同李承晚的第八師對抗在德川以南。

     一次戰役結束後的這段時間内,敵我雙方都隻限于争奪有利的前進陣地。

    從敵人方面來說,半個月以前,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戰場上極其隐蔽極其突然地出現,是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

    他們頗像是一群準備就餐的食客,杯盤已經擺好,飯菜已經端來,正要系上餐巾,舉起刀又,卻從窗外突然飛進一塊磚頭,把桌上的一切砸得粉碎。

    又好像一個将要跑到終點的人,突然挨了一悶棍,而昏倒在地。

    因為從他們資産階級的思維方法看來,一個剛剛誕生一年的新中國,滿身戰傷,滿眼困難,自己尚且沒有站穩腳跟,怎麼能又怎麼敢站起來支援他人呢?盡管周恩來總理發出了“不能置之不理”的莊嚴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