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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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道: “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

    可是,小契,你也忒價的沒志氣了。

    你那胡吃胡喝,怎麼就不改改?你剛賣了地,就又請人吃喝去了,我要不是親眼碰見,你敢許還不承認哩!” “嫂子,這你可就誤會了。

    ”小契從被摞子上擡起身來,一邊卷着煙一邊說,“這兩個人,都是好幾年的老朋友了。

    人家大遠來瞧我,我能讓人家餓着肚子回去?我小契甯肯自己挨餓,也不能把财帛看得那麼值重!” 大媽把煙袋鍋子一拉,說: “兄弟.你别這麼說,我并不是勸你小氣。

    有人把一個錢看得比磨盤還大,那種人我最看不上眼。

    可是你那朋友多得像滿天星,你想想,你一天到晚,還有幹活的工夫沒有?……再瞧瞧你那認識‘好幾年的老朋友’,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問你,那一老一少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說到這兒,小契禁不住笑了: “要說也簡單。

    前年有一回出門,剛出村一上堤坡兒,就碰見一個人守住輛破自行車幹歎氣。

    我本來已經走過去了,心裡忽然估摸了一下子:‘他想必是車子壞了,人家走到咱這地方兒,不幫忙也得出個主意。

    ’回轉身一問,果然是車子上丢了個螺絲。

    我一瞅車上馱了一小捆煙葉,車把上挂着一個小手巾包兒,兜着四五個小窩窩頭。

    我一想,這絕不是跑買賣的,那些投機倒把的家夥,在集上大吃大喝,用不着帶這個。

    一問,果然是個村幹部,生活有了難處,馱一點家裡的煙葉到縣城裡去賣。

    家裡孩子還等着吃哩。

    我就由不得自己,轉來轉去幫他找那個丢了的螺絲。

    找了一陣,沒有找見。

    我就給他出主意,到馬店集上去修。

    怕他走岔了道兒,就領了他一截兒,離咱這家門口就不遠了。

    這時候,我這心由不得又估摸了一下子:‘我一天價玩車子,車子兜裡,或許那個破抽屜裡,說不定有這麼個螺絲,要能找到,就省得人家到集上去了。

    ’這樣,我就把他讓到家裡。

    東翻西找,找了好半天,也就算是巧,把那種螺絲找出來了。

    也就到了吃飯的時候。

    他正刻推車子要走。

    我這心就由不得又估摸了一下子:‘他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集也散了,煙葉還沒有賣,那幾個小窩窩頭哪裡夠吃?晚上回不到家,準得挨餓。

    何況這是同志們哩!’我就不管他怎麼推辭,吃了飯才讓他走了。

     ……” 大媽笑着說: “這時候,你那心眼裡就不估摸了,是不?” 小契也笑了一笑,又接着說: “說起認識那個老頭兒,那更簡單。

    今年春上,有一天,我正在屋裡吃飯,見一個人,老向我院子裡張望,我當是壞人,就立刻放下飯碗,從小玻璃鏡裡仔細看他。

    原來是一個白胡子白眉毛老頭,像個老仙翁似的,挑着一副擔兒站着,臉上笑眯眯地正望我那月季花哩。

    看那樣兒都出了神了。

    像他那樣愛花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我就想,既是勞動人,請他進來看看何妨。

    我在屋于裡招呼了一聲,他竟沒有聽見。

    我就趕到院子裡說:‘老大伯,進來看吧!’老頭兒也不客氣,就進來了,說他平生就是愛花,還誇這花千好萬好。

    到這時候,你就不能那麼小氣,一共兩棵月季,就挖給了他一棵。

    可就是忘了問他的名字,今天绐你一介紹,就出了笑話:光知道他是織銅羅的。

    ” 屋子裡的空氣和緩了許多。

    小契想必是喝酒口渴,從缸裡舀起半瓢涼水,咕咚咕咚一喝,就立在當屋發表他的論點: “人一窮,就有人戳脊梁骨。

    說我小契是好交朋友窮的。

    嫂子,你可别信這話。

    人交朋友怎麼會窮?我交朋友是工作需要。

    我以前作情報工作,現在作治安工作,兩個眼黑達糊的還行?言談笑語間,情況就掌握了。

    再說,朋友們也沒有虧待我。

    就說大樓底的治安員,人家聽說我賣了地,怕我不痛快,走了三四十裡來瞧我,這是你花錢也買不到的。

    那織銅羅的老頭,養了菊花,就趕快給我送來了兩盆:一盆紫的,一盆黃的,可喜歡人哩。

    要說我的朋友多,嘿嘿,是不少!說句逗笑的話,我在集了理發都不用花錢。

    ……”說到這兒.他的臉上走過一道自豪的笑紋。

    接着又說:“有人說我懶派。

    是,是有一點懶派,有缺點,你不承認還行?可不能說我全是懶派。

    一年到頭,不管五冬六夏,為了防止出事兒,整個後半夜,我都在村裡村外轉遊。

    大白天,你不讓我多少睡一會兒,我這身子骨能不能頂住?……” 大媽心如明鏡,知道小契說的全是事實,不能屈他。

    就說: “小契,你說的這些,别人不知道,你嫂子我還不知道?你心眼好,工作積極,對黨,對群衆,都是一百成,沒有半點虛假。

    數九寒天,全村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