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征服“死亡地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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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朝鮮。

    山陰的積雪還沒有化盡,就漫山遍野開起了金達萊花。

    一叢叢,一片片,放眼望去,真好像一片桃花的海。

     它們開得這樣早,早得令人驚訝。

    就仿佛一夜之間相互約齊了突然開放似的。

    其實這是人們沒有在意,它們早在冰雪的嚴冬就孕育好了自己的花蕾。

     郭祥在野戰醫院整整“窩憋”了一個冬季。

    照他的話說,這簡直是白白地誤過了兩個戰役。

    在這期間,他聽說部隊在除夕之夜突過了三八線,一舉解放漢城,把“聯合國”軍的總司令麥克阿瑟也打下了台,心裡真是癢癢得難受,有幾天幾晚沒睡好覺,為了争取早日出院,他用了不止一種手段作了重大努力。

    他總結了過去住院的經驗教訓,起初用的是非常耐心地、有禮貌地提意見的力式,但結果無效。

    接着又下定決心,裝作安心休養的樣子,處處遵守院規,想争取個“模範休養員”來提高威信,以便說話算數。

    在這種指導思想下,他确實做了不少事,比如幫助護理員打開水、掃地、收拾病房,幫助别的休養員洗衣服、捉虱子、端大小便,還積極地開展宣傳解釋工作、文化娛樂話動,主動地說笑話、打撲克,活躍大家的情緒,甚至在小組會上以嚴肅的态度批判不安心休養而想早日回到前方的同伴等等。

    這種新方式,确實産生了立竿見影的反應,受到了院方好幾次的口頭表揚。

    可是等到真的提出出院請求,卻被一笑置之,沒有下文。

    郭祥惱了。

    “哼,這些人!就是不如前方首長好說話!”他立即下了這樣的結論:看起來,好方式還是不行。

    尤其當他聽說新的兵團已經從國内開來,新戰士已大批地補入連隊,新的戰役不久就要開始,他就更沉不住氣了。

    他一天提三次,三天提九回,遇必要時,還拿一點顔色讓人看看。

    如果不是小楊作風嚴厲,很可能還會出一點小小的纰漏。

    這樣終于把所長吵煩了,在他養得差不多的時候,批準了他。

    郭祥就這樣“熬”到了出院的日子。

     徐芳這些日子常找郭樣談“戰鬥材料兒”,郭祥也常聽她的演奏和歌唱。

    兩個人已經很厮熟了。

    這天,徐芳聽說郭祥要走,心裡怪留戀的,就瞅個空兒前來看他。

    誰知病房裡、護士班裡、所部,都沒有他的影子。

    想問問小楊,發覺小楊也不見了。

    她心中疑惑,就信步沿着溪水向上走去。

    走了老長一段,果然看見兩個人在幾株大松樹那邊坐着呢。

    徐芳嘻嘻一笑,就貓着腰兒,蹑着腳兒,悄俏地繞過去,藏到一棵大松樹背後,偷偷地看。

    隻見小楊坐在溪邊正低着頭給戰士洗血衣,洗繃帶。

    由于中午的太陽已經有些炎熱,她隻穿着一件發白的單軍衣,高高地挽起袖管,一雙赤腳踏在潺潺的溪水裡。

    郭祥随便地披着棉大衣,在一塊白石頭上坐着。

    他話也不多,隻是凝視着溪水戲弄着白白的繃帶,把它牽得老長老長。

    仿佛他來這裡就是為看這條繃帶似的。

     “這倒是搞什麼名堂呵,多逗人哪!”徐芳偷偷笑着,“有什麼話可快說呀!” 終于,郭祥開口了: “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他用一支草棍撥着水裡那條長長的繃帶。

     對方黝黑的長臂略停了一停,但是無話。

     “你不是講找我有話說嗎?”郭樣擡起眼望望她。

     “我又忘了。

    ”她低聲一笑。

     郭祥歎了口氣。

    把草棍扔到溪水裡: “那,我回去收拾東西去。

    ”他說着站起身來。

     “你呀,你慌什麼!她停住手,一條長長的繃帶拖到溪水裡,“這幾個月,這幾個月……你幫我做了那麼多工作,我,我心裡,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 說到這裡,她停住了。

     “就是這話?”郭祥又問。

     “對。

    ”楊雪沒有擡頭。

     “完了?” “完了。

    ” “那,那,”郭祥急得漲紅着臉說,“那我就收拾東西去了。

    ” 郭樣邁步要走,楊雪帶着哭嗓說: “嘎子!你說我還能說什麼呢?……你是塊金子,我是塊廢渣,我瞎了眼了!……我還有什麼資格說别的話呢?” 楊雪說到這裡,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淚珠子乓乓地落在溪水裡。

    …… 郭祥慌得趕快從口袋裡揪出一條髒污的手絹遞給她。

     徐芳在松樹背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郭祥、楊雪一驚,急忙回過頭來,徐芳已經一溜煙咭咭嘎嘎地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