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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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人民軍北撤整頓,并且為以後的作戰創造有利條件,決心占領龜城、秦川、球場洞、德川、甯遠、五老裡等地區組織防禦。

    本師的任務就是争取在敵人到來之前搶占龜城。

    要求部隊立即完成一切準備工作,于今晚渡江。

     會議末尾,師參謀長給每團發了一份朝鮮作戰地圖。

    并告訴大家,每連配備的朝鮮族聯絡員,随後就到,要大家好好注意團結。

     周仆回到他那在半山坡的團部,看見警衛班的戰士們,正在穿新領來的棉衣,一邊吵嚷嘻笑。

    原來這些棉衣是按照朝鮮人民軍的式樣做的。

    有的戰士說: “當了幾年兵,還沒穿過帶大襟的衣服呢!” “人們别把我們當女兵呀!” “管它男兵女兵,隻要暖和就行!” 他們見政委走來,搶先喊道: “你那帶紅道道的軍官服也發下來了!快試試吧!” 周仆剛待要穿,就聽見山頭上響起一排槍聲,接着防空警報刺耳地嗚嗚地響起來。

    四外都有人喊:“防空!防空!” 頃刻間,街上的人們飛跑起來。

    不一時,一陣隐隐的沉重的隆隆聲由遠而近,在新義州的上空出現了敵機。

    人們開始數着一架、兩架、三架,最後數不清了,大約有幾十架敵機,像小黑烏鴉一樣在新義州的上空盤旋起來。

     “俯沖了!俯沖了!”人們喊着。

     說話間,一支支黑色的煙柱升騰起來,大地在震動着,像滾過一陣沉雷一般。

    雖然隔着寬闊的江流,還震得窗玻璃呼哒亂響。

     黑煙越來越濃,越升越高,不一時滾滾的黑煙籠罩了江東岸的半面天空,随着風滾到這岸來了。

    剛才還是碧澄澄的江水,也被照得黑烏烏的。

    在黑煙下面,穿白衣的朝鮮人向外散跑着,不少人搶向橋頭,跑向江邊。

    遠遠地可以聽見他們的呼喊聲。

    這時候,轟炸機停止轟炸,飛走了,野馬式戰鬥機你上我下穿梭式地射殺着逃散的人們。

     “政委!你看!” 小迷糊驚叫了一聲。

    周仆順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個背着孩子的朝鮮婦女,正被一架敵機追着踉跄地跑到江邊,一梭子機關炮咕咕地掃射過來,那個婦女似乎猶疑了一下,就捂着孩子的眼睛跳到江水中去了。

     這時候,周仆的心也像跟着這個婦女沉下去了,眼角上頃刻湧出熱辣辣的淚珠。

    他急忙扶住一棵小樹。

     警衛班的戰士,心像刀紮一樣,恨不得立刻飛過江去掐死那些野獸們。

    許多人哭了,用衣袖擦着眼淚。

     滾滾黑煙,繼續湧過江來,湧到他們的上空,灰燼、紙片,紛紛落下。

    天空也顯得昏暗起來。

     周仆極力壓制着自己的感情,正要召集各營彙報準備工作的情況,隻聽山坡下面喊: “老周!老周哇!” 聲音是這麼熟稔和洪亮。

    由于他思想一下轉不過彎來,眼睛也有些模糊,竟一下沒有看出來是誰。

     “那不是團長和小玲子嗎?” “是團長回來了!” “團長!小玲子!” 警衛班的戰士們亂嚷嚷地喊着。

     周仆定睛一看,果然是團長鄧軍和小玲子正往山坡上走哩。

    周仆又是激動,又是振奮,同時又感到意外。

     “老鄧!”周仆激情地喊了一聲,三腳兩步跑了下去,一邊說,“你這個怪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老戰友見面,真是無限熱情,各人朝對方的胸脯上、臂上擂了好幾拳。

    周仆用兩隻手去握他的右手,覺得木疙瘩的,一看,戴着一隻手套,才想起他的右臂已經斷了。

    這不過是才換上的一隻假手。

     “夥計,”周仆難過地說,“這隻胳膊到底沒有留下來嗎?” “少個把零件,問題不大。

    ”鄧軍笑着說,“就是系褲腰帶有點子費事。

    ” “哼,”周仆指指腦殼說,“要是少了這個零件,你就來不成了!” “你說得對。

    ”鄧軍笑着說,“那是發動機嘛!” 兩個人說說笑笑,周仆拉着他的左手走到山坡上來。

    警衛班的戰士們圍過來,向團長敬禮問好,看他們的神色是很振奮的。

     周仆把鄧軍讓到小屋裡坐下,親切地凝視着他。

    這位負過八次戰傷的老戰士,比以前消瘦多了,那剛毅、黧黑的面龐,透出一些青黃,從山坡爬上來,已經有些喘息。

    雖然他盡力地壓抑着,不讓他的夥伴有所覺察。

     周仆說:“老鄧啊,你這一年在醫院很夠嗆吧!” “咳,真把人膩味死喽!”鄧軍好像剛吃過一服苦藥一樣,皺了皺眉頭。

     “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周仆又問,“我看你臉上的顔色很不正的。

    ” “有什麼不正?”鄧軍反駁了,“你讓一個好人住一年醫院,你試試看!” 周仆笑了笑說: “我聽說你肚子裡有兩塊彈片,還沒有取出來呢!回來的人都說,軍隊這碗飯,你是吃不上了。

    ” “亂說!”鄧軍批評道。

    “據我看,問題不大!”說到這裡,他習慣地要揮動右手,隻是肩頭動了一動,“不談這個!……先說說你收不收我這個兵吧?” 周仆用疑問的眼色看了他一眼,說道: “老鄧!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來的?” “坐火車來的,比你大約晚兩個鐘頭。

    ” “不,不是這個意思。

    ”周仆說,“我是問你究竟怎麼從醫院出來的?對你我不能不小心一點。

    ”他用手指點着鄧軍笑着,“你還記得吧,當連長那時候,你聽說打仗了,傷沒好,就從醫院跑出來,沒有多久,傷口化了膿,我挨了上級好大批評,還說我是‘自由主義’哩!你這個家夥,倒在一邊高興!” 鄧軍想起往事,哈哈大笑了一陣,然後說: “這次受批評我負責嘛!老戰友啰,馬虎一點!” “不,不成!”周仆搖了搖頭。

     “嘿,我就知道你這一關難過。

    虧得我多了一個心眼兒。

    ”他得意地嘻嘻一笑,用洪亮的嗓音向房外喊道,“小玲子!打開皮包,拿介紹信!” 周仆接過一看,果然是一封出院介紹信,上面蓋着鮮紅的大印。

     “怎麼樣?沒有騙你吧!”鄧軍說着,仰着臉像孩子似地嘎嘎大笑起來。

     小玲子站在一邊,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