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楊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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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問,仰天哈哈江笑,笑聲高亢人雲震耳欲聾。

     楊花仙子見狀,往後又退了二步。

     跛足老人哈哈大笑道:“楊花仙子,你擔心個啥?我這個跛仙翁的稱号雖是你那騷狐師父于四十年前所賜,但那時候你還沒有出世呢,說什麼我老頭子也不會在你這個小輩身上為難。

    何況,你那騷狐師父自從暗算了我之後,她也自知闖下滔天大禍,隻身遠趨苗疆,數十年來,從不再在中原露過面,論理,就憑這一點,也就足夠兩相消抵的了。

    可是,老夫今天見了仙子展露的這一手,不禁勾起了四十年前的往事而将想法又改變了,騷狐既然教出了你這樣的徒弟,足證她在德行方面,并未進步多少,因此之故,老夫一客不煩二主,如有機會,煩仙子傳個信給那個騷狐師父,就說我姓方的和她之間的一筆賬是越陳越香,哪兒碰上哪兒算。

    ” 跛足老人說罷,也不等楊花仙子再說什麼,走上一步,一把抄起黃安一虎,順手放在肩頭上,那麼一副鐵塔般的身軀,到了他的手裡,直如舞弄燈草蕊一般,他将黃安一虎扛在肩上,喊了一聲借光,便即分開閑人走了。

     這一廂,閑人逐漸散去。

     楊花仙子花容無色,咬着牙,幫着黃大收拾雜耍道具。

    那個看上去似為四海雜耍團的軸心人物,天地幫中的銀牌五号,人生得異常俊美陰沉的壯年男子也就一直沒有再露過臉。

     東南角上的少年主仆隻剩下那個英挺的黑皮書生,那個黑而且醜的小厮已在俊美男子抽身悄退時消失不見。

     新正年頭,黃安城裡熱鬧異常。

     時近晌午。

     四海雜耍團剩下來的二老一壯一少四個人,由黃大挑着兩隻道具箱走在前面,踽踽而行走向南城門。

    他們遠遠的身後。

    有一個黑皮英挺的書生,不即不離地遙遙跟着。

     走到一條十字街,黃大挑着道具箱,頭也不回的直往南門城外而去,另外的老叟老婦則同着那個冶蕩俏騷的楊花仙子折轉西向而行。

     黑皮書生站在十字街心,略一躊躇,便也往西而去。

     舊曆初五是個财神日子,有的商店要等到十八落燈之後才開店門,也有幾種營業是揀定初五送完财神就開門的,在黃安來說,茶館、旅店便是其中的兩種。

     走着,走着,楊花仙子等一行進了黃安中心區“四方”茶樓,黑皮書生故意彎到街角買了一包鹽水花生,一面随意剝着,一面也踱了進去,上得樓,在三人不遠處揀了一副座頭。

     要妥了茶點,随意地吃喝着。

     楊花仙子等一行似乎在等什麼人,無意中,楊花仙子偶然回過頭來,見到了黑皮書生她先是一怔,但随即在黑皮書生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

     黑皮書生故意望向窗外,裝做不見。

    到後來,微咳一聲,别轉臉來,也往楊花仙子望過去,四目交接如電相觸。

    楊花仙子掩口媚然一笑,黑皮書生赧然地低下了頭。

     司馬玉龍心想:這女人的媚術好厲害。

     司馬玉龍又想:原來那個持拐跛足老人便是昆侖派駝跛二仙翁方斌,今天可算在無意中又開了一次眼界。

     昆侖派雖然也是當今武林六大名派之一,但昆侖派不像少林、武當兩派,佛道俗兼收,高手如雲,弟子論千,也不像北邙派有“兩絕三瘟一條龍”。

    和衡山派有“四尊七老”外加數不清的門下徒衆。

    甚至連華山的“五劍一朵梅”也比不上。

     昆侖派的知名人物隻有兩個,駝仙翁丁康,跛仙翁方斌,合稱昆侖兩仙翁。

     昆侖派并不是沒有弟子,隻為兩仙翁遭遇特别,一身殘疾均為後天所緻,故該派對武功分外注意,門下火候未成,絕不準下山一步,縱使不耐深山寂寞,苦求下山行道,也不許打起昆侖旗号,違者殺無赦。

     所以,提起昆侖派,人人都知道駝跛仙翁。

     昆侖派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該派沒有掌門人,二仙翁地位平行,說該派沒有掌門人固然沒有錯,假如說昆侖派有兩個掌門人也頗符合事實。

     昆侖派僅以駝跛兩仙翁之名,便能列身武林六大派之一,由此也可想見駝跛兩仙翁在武學上的成就是如何驚人了。

     司馬玉龍因為師長們不願輕揭一派長者已往之短,所以隻知道二仙翁之“駝”“跛”皆為昔年強敵暗算所緻,但不明白緻駝緻跛之始末詳情,今天,他算是在無意中清楚了“跛” 的由來了。

     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隻要楊花仙子或是她的師父桃面騷狐二人中有一人和天地幫有了淵源,自己這一方,在将來和天地幫總結算時,又多了兩個強硬的幫手了。

     司馬玉龍心想,他師叔玄清道長既然為他和聞人鳳改了臉形膚色和嗓音,就是為了要他倆相機打人天地幫内部,訪求虛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既有楊花仙子這一條路好走,我司馬玉龍何不如此如此? 司馬玉龍主意既定,立刻在臉上換了另外一副表情。

     他也不時朝楊花仙子偷望一二眼,表現出一種慕戀而又羞怯的姿态,直逗得楊花仙子嬌靥湧霞,秋波欲滴。

    司馬玉龍又故意喊來店夥計,大聲道:“夥計,你們這兒點心真不錯,我打算煩你到後面悅來棧去一趟,我還有個朋友住在那兒,很想請他也來這兒嘗嘗這兒的珍味如何。

    ” 夥計賠笑道:“客官,真是對不起得很,敝店規模小,人手不夠,今天客人多,生意忙,實實在在走不開,尚望客官原諒則個。

    ” 當司馬玉龍和店夥計對話之際,楊花仙子雖然沒有往這邊看過來,但是司馬玉龍看得很清楚,楊花仙子一直在傾神注意聽着,司馬玉龍的本意隻是想讓楊花仙子知道他住在此地的“悅來棧”,現在目的已達,店夥計既然說沒有工夫去,那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

     他故意顯出一副失望神色,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夥計便含着一臉抱歉意味,哈哈腰,下樓而去。

     這時,楊花仙子突然引頸向那一對老年男女低聲說了幾句話,老年男女點點頭,隻聽得楊花仙子說了句:“我先回去了,你們等他吧。

    ”說完,便起身下樓而去。

     楊花仙子走至樓梯口,還回頭朝司馬玉龍抛來一個極其動人的媚笑。

    司馬玉龍為了表演逼真,便也癡癡地朝她望着,随之又裝作有所警覺似地,迅速地低下了頭。

     這段時間,司馬玉龍發現了一個很費解的現象,就是那一對老年男女在詞色之間似乎對楊花仙子甚為尊敬,而司馬玉龍看得出來,那對老年男女的武功絕不在楊花仙子之下,假如天地幫是以武功高低來排名位的話,那對老年男女的身份地位一定在楊花仙子之上,那麼,他們兩個為什麼還表現出那種敬佩态度? 這裡面當然有它的微妙原因在,隻是司馬玉龍目前無法知道而已。

     楊花仙子一走,司馬玉龍也感到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他又耽了半盞茶光景,便也下樓結賬走出了四方茶館。

     回到悅來客棧,聞人鳳已經回來了。

     司馬玉龍笑問道:“怎麼樣,有沒有發現銀牌五的落腳地!” 聞人鳳恨聲道:“那個笑臉彌陀真惹厭。

    ” 司馬玉龍失驚道:“什麼?笑臉彌陀?他老人家又出現了?” 聞人鳳怨道:“怎麼不是!我追到南城門口,打橫地裡突然走出一人,一頭撞在我的肩胛上,看上去不着力,我卻給送出去一丈來遠。

    當時我大吃一驚,心想,這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以我聞人鳳耳目之靈,居然沒有逃避餘地?因為我隐約地發覺來人是個男的,心頭怒火陡升,霍地煞勢旋身,才待有所施為時,我怔住了,嘿,不是他還有誰?隻見他,五短身材,圓圓臉,疏眉細眼,荔子鼻,荷包嘴,立在當地,正沖着我露齒而笑,他見到我怒瞪他,擠擠眼,扮着鬼臉笑道:‘此人追得麼?’我當時沒好氣地道:‘有什麼追不得?’他笑道:‘真是個小娃兒,連羊肉往虎口裡送都不知道。

    ’說着,細眼一翻,随又露齒一笑,掉頭而去。

    我回頭向南城望去,那個銀牌五已然不知去向。

    我再回頭看笑臉彌陀時,也已不知去向。

    于是,我就這樣回來了。

    ” 司馬玉龍點點頭,正色道:“他老人家雖然遊戲風塵,放浪不羁,但對我們兩人卻似乎特别愛護,那個銀牌五,到目前為止,我們并不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誰,老人家既然橫身攔阻,自然有某種追不得的原因在,此人到底是誰,這一兩天内我們就會知道了……” 聞人鳳露出一臉驚奇之色,忿然道:“你有什麼把握能在一兩天内打聽出此人來曆?” 司馬玉龍将茶館内定計引誘楊花仙子上鈎一節和聞人鳳說了,同時将那塊天地幫的竹牌以及各次接獲的留柬,一起取出來交給聞人鳳道:“鳳妹暫且收着,以免留在我身上露出破綻。

    ” 聞人鳳默默接過,撅起一張小嘴,顯得很是不願意。

     司馬玉龍湊身過去,輕笑道:“聞妹以為有何不妥?” 聞人鳳呼道:“妥極了,有何不妥?必要時,又何妨将計就計,弄假成真?” 司馬玉龍蓦地抄起聞人鳳雙手,嗫嚅顫聲道:“希望……鳳妹信任我,玉龍如果……皇天在上……玉龍一定……不得好……” 一陣清香撲鼻,一隻纖手已經掩上司馬玉龍之口。

     二人紅着臉,相對一笑,兩心相印,兩情如蜜。

     這一夜,二更将盡,黃安說來棧後進廂房上,突然出現一條靈巧的身影。

     四廂岑寂,隻有西廂一側尚有一個房間内有燈光外露,且微有吟哦之聲隐隐傳達于戶外。

    房上黑影,略一審視,立即像狸貓似地,輕輕縱上了有燈光的這一間。

    隻見她,上身向下一翻,二個倒垂簾式,人已挂在窗口。

     這條黑影就是楊花仙子已是毋須交代了。

     楊花仙子見窗上糊着一層厚厚的竹紙,便伸出細紅圓潤的舌尖,輕輕頂在竹紙上,舐出一道蠅翅小縫眯眼望将進去,隻見房裡案後坐的正是日間和自己眉目傳情的那個黑皮書生,黑皮書生此刻正披着一件黑狐裘,坐在燈下,面前攤着一本線裝書,一手托腮,出神地輕吟道:“……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 楊花仙子聽得芳心蕩漾,心想,真是個識趣的人兒,他也似乎在害着單相思哩。

    她本想就此下去現身相見,但見黑皮書生眼神清澄,英姿飒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武功?藝業如何?對自己是否真心慕戀?為了仔細,實在應該先予試探一番。

    假如武功高深,且對自己真個有意的話,由自己享用之後再薦去總舵,萬一幫主賞識,豈不是自己的大功一件? 楊花仙子打好如意算盤,立即翻身上屋,從懷中取出一塊黑紗罩上,然後跳落院中,輕輕在窗門上敲了幾下。

     裡面沉聲問道:“外面是誰?” 楊花仙子并不答話,同時發出兩聲嘿嘿冷笑。

     裡面響起了腳步聲,一會兒,門開了,黑皮書生緩步而出。

    楊花仙子想試試他能不能蹿房越脊,便一聲不響地首先上屋,一面注意着黑皮書生的動作。

     隻見書生擡頭朝屋上望了一眼,帶着幾分怒意地自語道:“好大膽的小輩,腦筋居然動到我餘某人頭上,嘿嘿,也不先打聽打聽我餘某人的師父是誰?嘿嘿嘿。

    ” 楊花仙子見黑皮書生一面發着狠,一面擄起衣袖,走到院心,先打量了屋檐的高度,然後又退後幾步比畫着勢子,往前猛沖,同時吐氣開聲以助氣勁之不足,如此這般,方始勉勉強強地上了屋面。

    楊花仙子差一點沒笑出聲來。

     楊花仙子見黑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