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邊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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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蘇推醒了夏末。

    夏末的眼睛睜得很澀。

    夏末注意到小蘇用心打扮過了,頭發齊齊整整歸攏在腦後,紮成了馬尾,甚至眼影與口紅也抹上了。

    夏末用肘部支起上身,眯着眼問:"幹嗎?你這是幹嗎?"小蘇穿着裙子,正往牛仔包裡塞仿Fun牌牛仔褲。

    小蘇說:"出去。

    " "哪兒?" "醫院。

    " "上醫院幹嗎?" "你說幹嗎?" "總要先查一查,"夏末掀開毛巾被,大着嗓子說,"還沒到時候呢!" 小蘇瞥一眼夏末的褲子,被兜裡一張低面值紙币正翹着一隻爛角。

    "歇一天是一天,"小蘇說,"還是早點做了好。

    " 夏末低着頭不語,拿眼睛四處找煙,隻在地上找到幾隻過濾嘴。

    "我給我爸去封信,"夏末說,"先叫他寄點錢來。

    " 小蘇坐到夏末身邊,拿過他的手捂在腹部,說:"你已經是做爸爸的人了。

    " 夏末把小蘇送到蘋果色甬道口。

    小個子護士的下巴傲岸威嚴,它擋住夏末,示意他看牆拐角的字條。

    字條是從複印機裡吐出來的,印了四個電腦魏碑:男賓止步!魏碑的撇捺很硬,和小護士的下巴一樣來不得還價。

    夏末止住腳,小蘇的指頭從他的掌心一根一根滑走。

    小蘇轉身的過程中眼睛裡是那種無助眼神。

    夏末看見了她的害怕。

     小蘇的身影剛剛消失夏末就掏出了香煙。

    點上之後夏末猛吸了一大口。

    身後有人拍了他一巴掌。

    是一個中年婦女。

    婦女說:"熄掉。

    兩塊。

    " 小蘇看不見醫生與護士的臉。

    它們深藏在巨大的白色口罩後面。

    所有的器皿與工具都是不鏽鋼質地的,籠罩了白亮的光,散出一股化學液體的氣味,甚至醫生與護士的眼珠也都是不鏽鋼的,籠罩了白亮的光,散發出化學液體的氣味。

    小蘇的自信心在婦科醫生面前漂浮在了水面,失去了原有的根本與穩固。

    她站在躺椅旁有點手足無措,不敢貿然動作。

    靜止不動是惟一正确可行的姿态。

    她望着那些不鏽鋼器皿與工具,聽見它們撞擊,聲音清冽冰涼,充滿了理性精神與孤傲氣質。

     醫生的工作是絕對程式化的。

    她們了然自己的程式。

    她們認定到這裡的女人同樣了然她們的程式。

    醫生看了看小蘇的腰,用目光掀她的裙子。

    小蘇猶豫了片刻,醫生的目光硬了。

    小蘇依照醫生的命令做了,順她的眼神坐到躺椅上。

    護士端着盤子過來,小蘇看見盤子裡放着消毒藥水與消毒棉花。

    醫生的眼珠左右各瞟了一回,小蘇很聽話地叉開腿,分别跷在了踩腳凳上。

    另一個護士端上了另一隻盤子。

    醫生伸手取了一隻金屬夾,又大又亮,形狀古怪。

    小蘇的身體一下就收緊了。

    醫生拍一拍她大腿的内側,小蘇再一次放松了自己。

    她感覺到了不鏽鋼的冰涼,感覺到了不鏽鋼的孤傲氣質。

    小蘇側過頭,咬緊了下唇。

    那種陰冷堅硬的感覺爬進了她的肉體深處,在她肉體深處的某個地方向右邊劃了半個圓弧,再向左邊劃了半個圓弧。

    小蘇猛然張大了嘴巴,沒有出聲。

    銳利的疼痛在她的身體内部發出嗖嗖冷光。

    小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暈厥,這是她惟一不能确定的事。

    護士給她送過來一樣東西,杯口散着熱氣。

    小蘇不知道是什麼藥,喘着氣全喝了下去。

    喝完後她才明白過來,是紅糖水。

    小蘇給自己擦換過,從包裡抽出仿Fun牌牛仔褲,慢慢套了上去。

    小蘇走了兩步,沒找到體重。

    整個身體和自信心一起往上漂浮。

     小蘇一個人走回甬道。

    她想扶住牆。

    迎面上來一個女孩,像個女高中生。

    小蘇和女高中生打了個照面,女高中生的眼神像一隻被捉住的小野兔。

    小蘇決定做一回榜樣。

    捋捋頭發,挺起胸,弄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做得似乎過了,一臉的含英咀華。

    小蘇邁開步伐,盡量走得沉穩些,但地面不肯配合,整個城市都在往下陷,道路與腳掌之間多了一段距離,多了一層虛。

     一拐角竟是漫天大雨。

    窗外盡是粗粗的雨絲。

    夏末正站在屋檐下面,對着檐雨失神。

    小蘇走到他的身邊,夏末居然沒能收過神來。

    小蘇沒有停步,賭着氣往雨中去。

    夏末的眼睛跟着小蘇走出去四五步才聚光了。

    夏末慌忙脫下襯衫沖進雨中,在小蘇的頭頂充當一把雨傘。

    小蘇的委屈和惱羞成怒在胸中無聲翻湧。

    淚水往上沖,堵在眼眶裡漂。

    她不肯停步,虛虛弱弱往大門口踉跄。

    夏末光着背脊淋在雨中,一路小跑一路小聲呼喚:"小蘇,小蘇。

    "小蘇走不動了,站在襯衫底下大口喘息,夏末的光背脊被她的眼淚弄得恍惚浮動。

    "狗東西,狗東西!"小蘇突然尖聲吼道,她用盡全力一巴掌抽在夏末的肉上,雨中響起了一聲脆亮的巴掌聲。

    "誰讓你這樣了?"她大聲說。

    夏末的胸口堵得酸,一點一點往下碎,他一把抱住小蘇,緊捂在胸前。

    小蘇的雙腿一起軟了,淚水噴湧出來。

    她拽住夏末的臂膀,傷心無比地說:"誰讓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