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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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讓人佩服。

    方笑言初見二人動手,不免心驚,待見二人似是相識,這才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道:此乃我路遇的兄弟。

    陸郎認得他?陸憶裳眼望周四,暗暗合計:此子武功強我甚多,我若奪其心經,怕力不能及。

    他心思轉個不停,嘴上卻道:泰山一面揚名遠,天下誰人不識君。

    此子乃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知有多少人對其刻骨相思呢!方笑言信以為真,愕然道:原來四弟是江湖上的英雄!陸憶裳冷笑道:此子日後重振少林,中興明教,可是個驚天動地的人物。

    方笑言當他真心贊譽周四,喜出望外道:陸郎所言不錯。

    周四弟龍行虎步,瞻視不凡,絕非久居人下之輩,後必為一方雄主。

     陸憶裳聞言心動,湊在方笑言耳邊,低聲道:兄長精通易理,莫非此子果有些貴相?方笑言也放低聲音道:不瞞陸郎,周四弟乃王者之表,實是貴不可言!陸憶裳哦了一聲,追問道:兄長如何與他結識?方笑言微微一笑,将如何在道旁救了周四及周四為情所苦等事說了與他。

     陸憶裳聽罷,眼珠轉了幾轉,暗自思忖:我欲得其心經,已是不能。

    此子與少林、明教皆有極深的淵源,加之命主大貴,說不得日後會有一番大作為。

    他此時落魄江湖,我若誠心結納,他必感激不盡。

    日後他有所建樹,我也可借此舊情在江湖上揚眉吐氣。

    想到這裡,滿臉含笑道:多情至此,我愛其誠!走到周四面前,揶揄道:'何等婵娟,令賢弟回腸至此?小兄不才,願指迷津。

     周四見他二人私語,本自狐疑,不想陸憶裳含笑上前,竟說出這番話來,雖感意外,也不由勾起了心酸之事,仰頭望天,目中漸漸濕潤。

    陸憶裳見狀,故意譏諷道:雁影分飛,芳心無意,唯餘悲怆乎?周四聞言,想到自己實如孤雁飄落天涯,此生再不會與那女子相見,淚水霎時湧了出來。

     陸憶裳見他悲傷至此,感歎道:我愛其誠,我憐其苦,我笑其愚,我責其行。

    歎罷又沖方笑言笑道:此子今日之狀,較兄十年前若何?方笑言道:我十年前隻是荒唐,周四弟此即卻是迷失。

    荒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心亂性。

     陸憶裳忍俊不住,捧腹笑道:方兄一語,将世間浪子盡皆開脫,卻将無數情種一筆抹殺了。

    方笑言歎道:世之浪子,初皆情種,隻是情到深處,反不了了之。

    陸憶裳嘿嘿笑道:隻道獨我一人玩世不恭,不想方兄也如此戲谑紅塵。

    方笑言黯然道:紅紫亂朱,人心不古。

    方某又何必矯情孤高? 陸憶裳眼珠一轉,道:兄既看破世情,何不随我去琪瑤樓消遣一番?聽說此樓新來一女,豐華絕代,頗有慧心。

    兄乃一代才子,必能動其芳魂。

    那時你二人采蘭贈芍,互表情愫,豈不成一時佳話?方笑言道:一時之歡,不求也罷。

    陸憶裳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兄若随我去琪瑤樓,我便有法點醒此子。

    方笑言一呆,随即喜道:我怎忘了陸郎乃此中聖手,誨人有方。

     陸憶裳狡黠一笑,又走到周四身旁道:賢弟若随我去,便知世之女子,皆不足以托付深情。

    說着扶周四跳上坐騎,自己也翻身上馬。

    一行人打馬揚塵,徑奔揚州城而來。

     揚州本是四方遊客聚集之地,城門前更是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衆人打馬入城,并無人盤問。

    方笑言回想潼關森嚴景象,感慨道:淮左名都,真個是玉漏無催,金吾不禁!催馬趕上陸憶裳,與之并辔而行。

     周四随在二人馬後穿街走巷,眼見三街六市車馬不斷,人聲雜沓,語笑喧阗,家家戶戶門前,都早早挂上了彩燈,一時寬街大巷亮如白晝,楚館秦樓美似仙宮,端的是人間富貴之鄉,銷金蝕玉極處,暗暗驚歎道:我去過不少地方,卻沒一處能及這裡!不住地左顧右盼,片刻之間,便已目不暇接。

     一行人轉了半天,來到一條寬街上。

    方笑言見街兩旁都是煙月牌,不禁莞爾。

    陸憶裳揮鞭指點前面一座高樓道:此便是琪瑤樓。

    樓分三層,高達數丈,居上飲酒賞月,别有一番韻味。

    我付白銀千兩,方将二樓包下。

    說着引衆人來到樓前。

    方笑言見樓門前高懸兩面牌,牌上各寫七個大字,寫道:天下三分明月夜,兩分無賴是揚州。

    點頭贊道:倒也不俗。

     衆人剛一下馬,樓内便迎出幾個青衣男子。

    一男子跑到陸憶裳面前,笑嘻嘻道:唉喲,是陸公子到了。

    您老快請到樓上就座。

    陸憶裳道:芷君姑娘可有客人?那男子道:陸公子來了,她還能侍候别人麼?陸憶裳笑道:此女生得究竟如何?那男子邊引衆人進門,邊陪笑道:隻怕公子見了,魂也要被她勾去。

    說着便要引衆人上樓。

     方笑言吩咐幾個夥計在下面吃酒,自己手拉周四,與陸憶裳緩步上樓。

    幾人上得樓來,見上面甚是寬敞,頂梁之上,挂了一碗鴛鴦燈,下面擺了幾張犀皮香桌,角上立了一個古銅香爐,爐内噴出縷縷香煙;三面牆壁上挂了幾幅名人山水畫,陳設素雅,頗為不俗。

     那男子招呼幾人落座,轉身出門去了。

    工夫不大,一個老妪送上來果品酒馔,擺在桌上。

    陸憶裳見這老妪六十多歲年紀,觀其面目,依稀能覺出年輕時必是個絕色佳人,笑道:方兄若喜半老徐娘,可問她是否多情?那老妪聞言,雙目冷電般在陸憶裳臉上一掃。

    陸憶裳面對方笑言,卻未留意。

     方笑言正要開口,忽見門簾一挑,有七八個豔妝女子走了進來,于是道:徐娘半老,如何能比得上二八佳人?說話間,那幾個女子來到近前,給幾人道了萬福。

    那老妪遲疑一下,走到西首角落坐下。

    方、陸二人隻顧與衆女子說笑,對那老妪渾未在意。

     衆女子與方、陸二人調笑幾句,跟着輕歌曼舞起來。

    樓上一時紅飛翠舞,玉動珠搖,好不熱鬧。

     方笑言與陸憶裳飲了數杯,擡頭見衆女子正目挑心招地向陸憶裳望來,笑道:陸郎銷金帳内夜夜試新,軟玉屏中時時換舊,近年來定是忙得不亦樂乎吧?陸億裳飲盡杯中之酒,苦笑道:久困風月,已無興緻。

    情色之歡,常則無聊。

    又沖周四道:賢弟情淤何處?不妨說來聽聽。

    小兄雖是無行,尚識情蹤。

    周四聽他言下有戲亵之意,低頭不語。

     方笑言見他一副愁苦之态,說道:愚兄也想知道,是何人使四弟愁腸至此?周四見二人追問,隻得吞吞吐吐地對陸憶裳道:你你也見過的。

    陸憶裳皺眉道:我也見過?想了一想,忽然拍手道:原來是華山派的可人!周四被他點破,胸口一痛,将頭垂得更低。

     陸憶裳觀其神情,知自己所猜不錯,連連點頭道:人間絕色,惑世尤物!難怪我弟癡迷。

    贊了幾句,似想到了什麼,又問道:我聽方兄之言,說賢弟前時曾受劍傷,可是在華山尋芳時挂彩?說到這裡,又搖頭道:賢弟如此武功,天下實無幾人能望項背。

    華山派自慕若禅以下皆不足道,那是他心思雖快,一時也猜想不出。

     周四低眉垂首,想到華山上夢魇般的往事,傷口處猛地一痛,不由面帶凄色,悶哼了一聲。

    陸憶裳恍然大悟,失聲道:莫非是那女子所為?一語甫出,周四大叫一聲,一頭撲在桌上。

     方笑言見他如此悲恸,忙湊在陸憶裳耳邊道:陸郎須設法開導他,切不可再令他傷心。

     陸憶裳微微點頭,突然手拍桌案,高聲道:一劍之威,竟使我弟五内如焚,悲腸寸斷。

    好!好!華山劍法,确是天下無雙!話音剛落,屋角那老妪忽然哼了一聲,露出鄙夷之情。

    陸憶裳目不轉睛地望着周四,于那老妪異常舉動毫無覺察。

     周四凄入肺腑之際,聽陸憶裳有意奚落,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如煙似霧,濺了一地。

    幾名歌姬見了,都吓得停下歌舞,不知所措。

     方笑言大驚失色,正欲起身上前,陸憶裳輕輕按住他肩頭,又揮手命衆歌姬繼續歌舞,跟着道:少年時為女人流些血淚,也算不了什麼。

    熱血豐華,本就是人生祭品。

    周四聽此一言,心中一跳:祭品?眼望重又翩翩起舞的女子,心頭恍恍惚惚,想起似有什麼人說過這話。

     陸憶裳見他露出思慮之狀,知自己一番言語已動其心,從懷中取出絲巾,輕輕擦去周四嘴角的血迹,說道:你少年心性,難免盲目鐘情。

    可情為何物,你知道麼?周四見他一雙朗目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忙低下頭去,搖了搖頭。

    陸憶裳笑道:世上最可笑的,便是心雖不懂,卻偏要使性認真之人。

    須知世間萬物,唯有你信以為真的東西,才能苦你害你。

    情之為物,更是如此。

    周四心口又針紮般疼了一下,暗思:莫非他說得不錯? 方笑言從旁道:陸郎說不懂的偏要認真,若是懂了呢?陸憶裳笑道:愚執者皆是不懂,懂了的又哪會愚執?話猶未了,屋角那老妪突然啊了一聲,一臉呆癡。

     方笑言瞥了那老妪一眼,對陸憶裳道:陸郎勘破俗情,由此已悟大道!陸憶裳道:情關雖固,但若能脫此羁絆,便知人生原來别有洞天。

    今天下情種多畫地為牢,偏執自誤,何其愚也?方笑言手指周四道:陸郎浸淫于情多年,何不以不世之學點醒于他?陸憶裳雖有心助周四脫出情網,聽了這話,竟無端生出落寞之感,歎道:隻怕曲高和寡,人反誣其為謬。

     方笑言道:陸郎一代情宗,而沒于煙花之巷,确是可歎。

    隻是陸憶裳道:隻是怎樣?方笑言道:隻是陸郎自诩有醒世覺迷之說,終不能讓人信服。

    若四弟聞君一語,能迷途知返,愚兄方衷心拜服。

    陸憶裳笑道:方兄何須用激将之法?我與四弟一見如故,豈有不幫之理?隻是粲花之論,自當配以名花。

    轉身沖門旁一女子道:你去通禀一聲,便說揚州陸郎,欲與芷君姑娘一會。

    如蒙不棄,得瞻芳容,此心幸甚。

    言罷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塞在那女子手上。

    那女子連聲答應着出門去了。

     隔不多時,那女子又轉了回來,面有難色道:我家姑娘說,隻有意廣才高之士,她方肯見。

    若是尋常俗客,卻說到這裡,偷眼望向陸憶裳,不再續語。

    陸憶裳笑道:若不見面,怎知陸某倜傥?那女子道:我家姑娘說,公子隻須做詩一首,她看後自辨清濁。

     陸憶裳調笑道:偏巧陸某目不識丁,這便如何是好?方笑言道:陸郎才追子建,詩壓元白,此刻正當揮毫,不必再謙了。

    陸憶裳笑道:方兄既如此說,小弟隻得鬥膽獻醜了。

     方笑言去西首幾案上取了文房四寶,放在陸憶裳面前,跟着磨起墨來。

    陸憶裳笑道:探花郎為我研墨,幸何如之!權且胡绉一首,以慰垂鑒之情。

    提筆飽蘸濃墨,也不思索,便在紙上寫道:且抛壯志與紅裳,幡然提劍入屠場。

    蕩盡胸中惟豪氣,血海狂瀾染大江。

    寫罷将筆擲在一邊,哈哈笑了起來。

     方笑言初見他振筆直書,筆法雄渾豐厚,頗有些顔筋柳骨,尚自暗暗稱羨。

    及見他一揮而就,滿紙兇戾之氣,驚道:陸郎何故造此奇語?揚州皎月,斷乎不照英雄!陸憶裳低頭看時,也自心驚:我怎地忽放豪聲?适才似有一股奇氣入懷,那是從何而來?嘴上卻道:不惟北地英雄,方有元龍豪氣。

    我淮左名俊,亦時發虎嘯之聲。

    拿起詩稿,交到那女子手上。

    那女子轉身出門。

     三人坐了一會,陸憶裳見那女子仍未回轉,向衆歌姬道:可有新曲,唱來我聽。

    衆女子撫琴輕歌,妖娆唱道:豔幟高張,纏頭價重,隻待将郎心暗動方笑言聽詞文不雅,微笑擺手。

    衆女子又換一曲,歌道:玉樓春暖笙歌夜,肯信愁腸日九回 周四正坐在那裡發呆,聽此一句,心頭一震:依它歌中所唱,每日尚能愁腸數回。

    可我自下得華山,卻似死了一般,胸中空空蕩蕩,連半點愁腸也未剩下!他自在華山遭逢變故,神智本就時清時濁,這時努力回想從前的支鱗片甲,腦海中卻渾噩一片,甚麼也想不真鑿。

    便在此時,忽聽一女子唱道:咱倆個恩斷義絕,月殘花缺,誰還念錦帳羅帷 周四驟然間聽了,一顆心似被揪住,啊地一聲,死死盯住那女子櫻桃小口,仿佛她口唇再動,便能将自家心肝搗碎。

    陸憶裳見他神色有異,騰地站起身來,接着唱道:恰秋風凋碧樹,天地也笑你情癡此一句剛出,周四大叫一聲,仰面栽倒,昏了過去。

     方笑言搶步上前,将周四扶起,眼見他面如死灰,哽咽道:周四弟太過至情,久必休矣!憶裳,你怎地還要讓他傷心?陸憶裳笑道:惟其至情,方能徹悟。

    小弟自有辦法,方兄不必擔心。

    說罷按向周四人中。

    過了一會,周四悠悠醒來,剛一睜眼,便哀嚎道:天地也笑我癡情,天地也笑我癡情!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忽聽屋角那個老妪冷冷的道:世上還有這麼癡情的男子,可真是難得! 便在此時,隻見門簾一挑,前時那女子笑盈盈走了進來,沖陸憶裳擠眉弄眼地道:公子,我們姑娘來了。

    随見一人輕移蓮步,歀蹙湘裙,似一股柔風般飄然而入。

     方陸二人雖未回頭,已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心中都是一蕩。

    轉身看時,隻見來人髻雲高绾,鬟鳳低垂,粉面朱唇,眉目如畫。

    身着一件白色羅裙,雖襯得身材有些瘦削,卻越發顯出娉婷玉質;低垂粉頸,嫣然而笑,更别有一種嬌羞之态。

    端的是豐姿楚楚,儀态萬方。

     方笑言雖閱人無數,但見了此等佳麗,也是驚歎不已,疑為天人。

    陸憶裳眼望此女,卻不住地盤算。

     卻聽那女子道:煩幾位久候,妾這廂賠罪了。

    說着給方陸二人道個萬福。

    方笑言聽她燕語呢喃,莺聲嬌媚,心中一亂,忙舉手還禮。

    再看衆歌姬時,隻覺個個蠢俗不堪,仿佛嫫母相似。

    陸憶裳卻不作聲。

     那女子望了陸憶裳一眼,羞怯道:尊駕便是陸公子麼?陸憶裳微微一笑道:不才陸憶裳,有辱姑娘視聽。

    那女子嬌聲道:公子奇情壯采,頗見文膽;若近京應試,或可蟾宮折桂。

    陸憶裳笑道:忍把浮名,早換了淺斟低唱。

    那女子見他人物俊雅,談吐不俗,已然有意,又道:公子既不喜功名,終日以何為樂?陸憶裳自嘲道:小可每日以浮表掩孤高,以清談解寂寥,以接近求遠離,自是其樂陶陶。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公子言近旨遠,頗有高緻雅量,使妾已生自陋之感。

    言罷見周四癡癡地坐在地上,詫然道:這位公子是陸憶裳忙道:此乃我家少主人。

    那女子面露驚異道:如此說來,妾當真失禮了。

    忙走到周四面,盈盈拜了下去。

    方笑言正要拆穿,忽聽陸憶裳咳嗽一聲,沖自己暗遞眼色。

    方笑言知他素有機變,此舉必含深意,便不說破。

     那女子輕聲對周四道:公子駕臨,使妾頓感蓬筚生輝。

    敢問公子台甫是陸憶裳道:此乃我家周四少爺。

    那女子哦了一聲,說道:秋夜已寒,公子且請上座。

    扶周四坐在椅中,就勢坐在周四身邊。

    周四仍是真魂出竅,對那女子渾然不覺,口中隻是叨念:笑我癡情笑我癡情 那女子初見周四衣着打扮,全不似豪門公子模樣,不禁微微生疑。

    這時細細端詳,隻見他滿臉癡迷,神情憔悴,但眉宇間自有一股奇氣,籠得真神不散,心下暗暗稱異:這人雖不及陸公子風流俊雅,可神色間這一股含蓄包容的氣度,卻是陸公子萬萬不及的。

    她久在青樓,王孫貴胄見過無數,每日裡強顔歡笑,皆能應付自如,此時見了周四,卻生出異樣感覺,心頭隐隐約約,竟有些不安起來。

     陸憶裳見那女子不住打量周四,笑道:我家公子近日心中煩悶,姑娘何不彈奏一曲,聊解憂懷?那女子含羞一笑,起身給方陸二人斟滿了酒,随即從歌姬手中接過琵琶,又坐回周四身邊道:妾粗識音律,若有不雅之處,公子莫笑。

    跟着輕舒皓腕,默運慧心,彈了曲湘妃怨,曲調憂戚纏綿,婉轉如訴。

     方笑言一時觸動悲懷,情不自禁地唱道:五方多雜厝,民風故不純。

    翩翩立濁世,如日被浮雲那女子聽他詞中隐有抑郁之情,不覺偷眼觀看,但見方笑言仰面高歌,字字珠玑,神情頗為潇灑,哪還有半點商賈之氣?暗想:這二人皆有才思,看情形隻是随從。

    仆從尚如此顧盼不群,其主必定不同凡響。

    想罷望向周四,目中滿是羨愛之意。

     陸憶裳大喜,突然走到周四身旁,提氣歌道:名都出妖女,京洛出少年他内力本就不弱,這時聚氣揚聲,更是高亢激越,嘹然有穿雲裂石之勢。

    周四内力遠勝于他,但此刻神志模糊,心舍難守,比常人猶為脆弱。

    加之陸憶裳有意在他耳旁大叫,聲音中所含内力一分不剩地沖入他耳中,當下直被震得心驚肉跳,大叫一聲,擡起頭來。

    剛一擡頭,便見面前赫然坐着一個絕色女子。

     他此刻神志已然失常,雙目迷離望去,見此女雲鬓高挽,纖腰盈掬,嬌豔似芙蓉出水,妩媚如月夜幽蘭,一雙明眸正滿含情意地望着自己,心中登時大亂。

    忽聽陸憶裳道:你心上人來了,你還愣着幹甚麼!周四聽了,恍惚間哪還辨得真僞?隻當這女子便是令自己泣血椎心的負心人,騰地站了起來,狂喜道:你你來了!邁步上前,便要抱那女子。

    誰料陸憶裳突然将那女子摟入懷中,順勢将手捂在她嘴上。

    屋角那個老妪見狀,霍地站起身來,目中精光大盛,遲疑一下,卻又坐回椅中。

     周四驚喜之際,猝見陸憶裳将那女子攬入懷中,腦海中又浮現出華山上自己心上人與那男子卿卿我我的一幕,怒火頓時湧遍全身,恨不得将那男子碎屍萬段。

    陸憶裳見他渾身亂顫,立時便要動手,厲聲道:她已與我同床共枕多日,你還要癡心妄想麼! 方笑言見陸憶裳如此行事,正要喝止,猛聽周四悲呼一聲,直楞楞立住不動。

    衆人見起了變故,都驚呆了。

    陸憶裳見周四兇神般望着自己,知其一旦出手,自家絕難幸免,當即把心一橫,将那女子按在桌上,拼命撕扯摸咬起來,兩眼仍死死盯住周四。

     卻見周四臉上露出極古怪的神情,忽爾悲憤欲絕,牙齒咬碎;忽爾又似憶起了甜蜜的夢境,溫馨而笑。

    片刻之間,神情由悲而喜,由喜而悲地轉了數回,一張蒼白的臉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忽聽咔嚓一響,樓闆竟被他踩裂。

    那老妪面露驚愕,嘴角抽搐幾下,卻終未開口。

     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