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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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神态,面上隐隐透出一絲古怪來,不禁納悶:難道師兄早知道慧甯武功的底細? 了及見慧甯出掌愈來愈怪,拳式亦是一變,右手拇、食二指虛撚,面帶微笑,腳下忽由紮實轉為輕盈,身形如風般繞着慧甯疾走,不時伸指點向他周身大穴,指上發出嗤嗤輕響,顯見得勁力極是強勁。

     埸上僧人均知了及此時所使乃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拈花指功夫。

    在座紅衣老僧空劫一生研習此術,看了幾眼後,微微搖頭,尋思:他所使雖是拈花指的招術,但内勁似是而非,其中似混雜着一股極古怪的陰勁。

    如此雖可大增威力,但拈花指固有的神韻已是蕩然無存了。

    實則拈花指本是少林頗高的武學,以勁力柔和醇厚,收放皆随心意為能。

    一指搠出,發者笑意濃濃,從容安閑,當者如沐春風,擋無可擋,方顯出此指滴水不露,談笑卻敵的主旨。

    了及出指每發必盡,不能收束,那自是徒具形式,未能得其真髓。

    雖是如此,仍迫得慧甯左支右绌,難于招架,眼見再鬥數招,便要落敗。

     衆僧見慧甯敗象已露,均感焦急。

    有幾人失聲喊道:方丈!這天心卻氣定神恬,恍若無事一般。

     忽聽慧甯大叫一聲,向後躍開數尺,随即猱身撲上,雙掌連環拍擊,面上大露狂态。

    與此同時,了及亦低吼一聲,縱身來迎。

    二人交睫間過了十幾招,年輕一些的僧人目眩神駭,竟沒看清兩人使的是甚麼招式。

     幾位老僧見二人出手如電,使的雖仍是本派招術,但身形飄忽難測,全不依少林穩健快捷之法,忽爾勁氣四溢,帶出瑟瑟陰風,更是與本派醇厚正大的内勁大相徑庭,都好似看到了極可怕的一幕,内心大是驚怖。

     二人又鬥數招,招術竟愈來愈怪,漸漸趨退如電,連面目也難看清。

    大殿上隻見兩條人影倏忽來去,狀若飛煙,若要辯出哪個是慧甯,哪個是了及,都已不能。

    這等如鬼如魅的身法,自是少林派所無!衆僧看在眼中,均不由毛骨悚然,疑為夢魇。

     猛聽得慧甯大叫一聲,聲音凄厲刺耳,随見一條人影穿縱而起,在空中疾旋而下,恍惚拍出一掌,擊在另一人頭上。

    那人中掌之後,緩緩坐倒,雙手向空中虛抓幾下,就此不動,正是五台僧了及。

     場上形勢鬥變,衆僧都驚得目瞪口呆。

    突然間眼前一花,天寶、天際已飛身上前,将慧甯雙臂抓住。

    天際厲聲喝道:你從何處學來這陰毒武功?快快實言! 慧甯身子顫抖,目中射出絕望的光芒,蓦然震動雙臂,向外掙脫。

    天寶、天際恐他圖窮匕現,各出一掌,将慧甯遠遠送出。

    二人手上隻使了三成力道,原想擊他背心大穴,封穴即可,卻不料慧甯熱血狂噴,紙鸢般飛向殿門。

    幾名年輕僧人與慧甯交好,眼見他被監寺、首座打得口吐鮮血,疾飛過來,慌忙上前來接。

    不意剛觸到慧甯身體,猛覺一股怪力襲體,紛紛向後跌倒。

    慧甯借力縱起,在空中連翻了幾個筋鬥,眨眼間飛到殿外天井之中。

     天際、天寶心頭火起,身形疾掠,随後追出。

    陡見灰影一閃,有人已搶到身前,幾個起落,便将二人甩在後面,正是天心和妙清。

     隻見慧甯奔跑如飛,直向寺院後門竄去。

    天心等追出百餘丈遠,雖努力縱躍,卻距他愈來愈遠,無不詫愕:慧甯一身輕功,如何這般了得?心下雖疑,腳步卻不稍停,少時奔出寺來。

     少林寺後門外原是一處山坳,其間有一條小河流過,寺内僧人皆到此處洗衣打水。

    此河對面,便是寺院後山。

    慧甯狂奔出寺,也不回頭,直向小河縱來,欲趟河而過。

     這小河原由寺内僧人鋪下許多卵石,以便行人通過。

    慧甯惶惶竄來,腳尖微點卵石,一掠丈餘,正奔到河中間,猛見迎面一塊卵石上蹲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僧,正在低頭打水。

    這小僧人雖單薄,手中卻拿了個大木桶,雙手從水中提起木桶,顯是頗為吃力。

     慧甯奔得太疾,眼看便要與這小僧撞在一處,當即手臂圈轉,抓住他後領,随手一提,把他拽得似風筝般飄了起來。

    那小僧吓得呆了,也不呼叫,隻将兩條腿在空中亂踢亂蹬。

    慧甯雖提一人,腳下仍是不緩,過了小河,直向後山逃去。

     天心等人見他奔上後山,竟爾停下腳步,不再追趕。

    妙清心有不甘,仍欲追去。

    天心身形一晃,攔在他面前道:後山乃本寺禁地,望師兄就此止步。

    妙清神色一變道:甚麼禁地?天心道:此乃本寺隐私,不足與外人道。

    妙清向後山望了幾眼,惡聲道:你少林縱容弟子習那陰毒武功,害死老衲賢徒。

    此等醜事,老衲必要公諸于世,讓天下人都知你少林真實嘴臉!說罷便要離去。

     天際攔住他道:你師徒當年勾結邪魔,緻使我少林罹難,當年諸位長老念你可憐,令你發下重誓而去。

    你若張揚此事,便是我少林公敵,如何能放你走?神色狠惡,便要動手。

     妙清環視群僧,暗思:我師徒三人二十年苦功,原指望揚眉吐氣,不想天心等人弟子已是如此了得,乃師自然更難測度。

    适才我在殿上細瞧那慧甯身手,似與我近年所練同是一路,若貿然與天心等人動手,怕是讨不了好去。

    說道:衆位莫非要留下老衲麼?天心笑道:師兄是敝寺貴客,貧僧款待不周,今日又生出這等事端,确是始料不及。

    煩師兄與貧僧暫回寺中,貧僧尚有許多事要向師兄請教。

    說話間一直帶笑,似對适才發生之事并不感到意外。

     妙清疑情更盛,嘴上卻道:方丈既有事相商,貧僧便與你同回寺中。

    嘿嘿,你少林難道是虎穴龍潭麼?他知自家此時若走,衆僧必不肯放,隻得暫且從權,暗思脫身之策。

    當下跟在天心身後,返身回寺不提 慧甯提着那小僧如風般上得坡來,眼見天心等不再追趕,心下稍安,掌力微吐,封住那小僧背上穴道,随即委頓在地,不住地喘息。

    蓦地裡身向前傾,噴出一大口鮮血,臉上血色全無,竟似受了極重的内傷。

    那小僧側卧在地,也不害怕,隻是大瞪雙目,驚疑地看着慧甯。

    慧甯喘息半晌,臉上方泛出一絲紅潤,艱難站起,上前提了小僧,踉跄着向前走來。

     此時秋葉凋零,地上鋪了半尺多厚的黃葉,走在上面頗為輕軟。

    慧甯行出百餘丈遠,胸口突然針紮般疼了一下,腳上登時軟綿綿使不得力,悶哼一聲,又跌坐在地。

     那小僧被重重地摔在一旁,本也跌得七葷八素,但見慧甯牙關緊咬,顯是痛楚非常,忙怯聲道:師傅傷得重麼?慧甯忍痛不語。

    那小僧又道:隻是我身上不知怎地,半點力氣也沒有?不然師傅要去哪裡,我一定會幫你去的。

     慧甯瞥了他一眼道:你心地倒好,便隻怕解開你穴道,你會逃走。

    那小僧忙道:你受了傷,我怎會逃走?他人雖年幼,說這話時,卻露出一幅男兒慷慨之态。

     慧甯又打量他幾眼,點頭道:不錯,不錯!他定會喜歡。

    伸指在小僧背上輕點兩下。

    那小僧隻覺體内豁然一暢,跟着四肢動轉自如,咕噜從地上跳起,心道:他這兩根指頭可古怪的緊呢! 慧甯運勁解穴,又耗了不少真力,喘息聲更是粗重。

    那小僧見狀,上前扶住他道:适才我見方丈和許多師傅都在後面追你,你一定是犯了寺規吧?要是回寺,他們一定會打你,說不定還要叫你挑水、打柴、洗衣、做飯,還說不定會罰你給智見師兄、智靜師兄、智雲師兄,還有好多個師兄捶腿捶背。

    說到這裡,面露驚慌道:我看咱們還是躲起來好。

    早晨智見師兄他們讓我把水燒好,說考完試要回來洗腳。

    我水又沒打回來,他們一定又要打我腦袋。

    智靜、智雲兩位師兄還好,并不用力打我。

    那個智見師兄最壞!前天他在房裡偷偷喝灑,被我見到了,他便用拳頭打我腦袋,還說我若告訴僧值,便把我腿也打斷呢!說着把頭伸給慧甯來看。

     慧甯此刻傷勢雖重,但見這小僧天真爛漫,喋喋不休,也覺好笑,顫聲道:你扶我起來,咱們找個地方躲躲。

    那小僧用力攙起慧甯道:去哪裡才好?慧甯手指前面一處山坳道:便向那邊去。

     二人跌跌撞撞,走出約一裡多路,來到一處山坡的陰面。

    慧甯輕按小僧肩頭,示意稍停。

    那小僧慢慢扶慧甯坐下,已累得滿頭是汗,喘息不止。

    慧甯半躺半卧,調息片刻,坐起身來。

    那小僧見他喜憂不定,正自納悶,忽聽慧甯高聲道:小僧慧甯,拜見前輩! 那小僧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四下望去,奇道:你和誰講話?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是受了圓功禅掌和金剛掌的勁力,傷了後背經脈麼?嗯,不對,那是伽藍指的内勁沖入你任脈之中了?唔,不對,不對!你說話時經脈之氣互争,乃手太陰肺經與手厥陰心包經彼此移位所緻,天下隻有老子的盈虛大法才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

    但若是盈虛大法,斷不會隻令你經脈移位。

    他娘的似是而非,甚麼狗屁功夫! 那小僧循聲望去,見聲音竟是從丈餘遠的一片枯枝敗葉中發出,心中大恐:難道這人是在地下?他少年心性,如何不怕?慌忙站起身來,隻待一有變故,立時撒腿逃命。

     卻聽慧甯道:小僧适才與人比武,不小心傷了身子,還望前輩相救。

    言下頗為惶急。

    那人哦了一聲,問道:你與何人比武,能被傷成這樣?慧甯道:适五台山妙清方丈攜弟子來寺滋事,小僧奉命與他等比試,不想被一僧施暗勁所傷。

    那人哼了一聲道:五台山自恒元那個秃驢往下,五十年來有哪個配談甚麼武功?莫非你這賊秃在外逢了強敵,巴巴地跑回來诓騙老子不成!慧甯葡匐在地,惶然道:小僧如何敢诓騙前輩?我确是被五台僧所傷。

    言罷以額觸地,砰砰有聲。

     那人沉吟一會,說道:你身邊站着何人?慧甯道:是小僧送來孝敬前輩的。

    那人冷笑道:你倒守信。

    我催了你幾次,讓你弄個人來陪我,為何受了傷後,才想起把人送來?你少林這幫髡囚,從老到小,都是一般的假仁假義。

    還不送下來我看!這幾句話雖是斥罵,聽來卻有歡喜之意。

    慧甯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