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卷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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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頰,謝君恺和水霄突然感覺空氣中似乎流淌着不尋常的氣息,一絲不安的情緒掠過他們心頭。

     不遠處,一點搖曳的亮光移動,是英珞手持一盞燈燭,蓮步姗姗地走過來。

     “渲哥哥,姑姑請客人用晚餐啦!” “哦,”他扭過頭,歉然而笑,“瞧我都忘了。

    天已黑了吧?英珞,你有拿燈過來麼?這裡的路不好走,各位小心别摔着了。

    ” 英珞掌燈的手明顯地一顫,燭火差點熄滅。

    謝君恺和水霄詫異地盯住郅渲,燭火明亮地投射在他安靜從容的俊臉上。

     水霄遲疑着伸出右手,悄無聲息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英珞痛苦地蹙起眉尖,祈求的目光可憐兮兮地射向水霄,她無法忍受他們現在注視郅渲的那種驚訝表情。

     郅渲仍是一脈溫和,似乎已察覺到他們的異樣,淡淡地揚起嘴角:“不用太驚訝,我的眼睛本來就看不見……” 往昔 寂寞的夜,是屬于月下孤獨的人兒的,她真的不想再思考那些擾人的問題。

    可是卻偏偏像中了蠱般緊緊糾纏住她的心。

     蕭聲悠揚婉轉地在漆黑的夜響起,她索性坐在凸起的一塊石頭上,靜靜地聆聽那天籁之音。

    歌曲是歡愉的,可在她此刻聽來,惆怅悲苦的感覺反而愈發加重了。

     她歎口氣,遠遠地聽見冷香仙子柔聲地說:“郅渲,你認為那個姓水的男子真的适合英丫頭麼……” 李悅縮了回來,她無意去偷聽人家的談話,所以趕緊悄悄地走開了。

    竹林深幽,蟲啾鳥鳴,她突然感到強烈的冷意包圍了全身。

     眼前蓦地閃過一道黑影,吓得她差點要高聲呼喊,卻見又一道黑影追随而至,迅捷地抓住前面那個黑影。

     “英珞……”聲音低沉壓抑,原來是水霄。

     “别理我!”一向活潑開朗的英珞竟然帶着濃烈的哭腔。

     是什麼事惹得她這麼傷心難過? 李悅定下一顆驚吓過度的心,納悶地駐足隐在一片翠竹後。

     “英珞……”水霄一把摟住英珞,下巴頂住她的額頭,“是我小心眼,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回吧!” “不要!”她掙紮,“你混蛋,你欺辱我也就罷了,還譏諷郅渲,嘲笑他眼睛看不見,是個瞎子……” 李悅有點弄明白他們在吵什麼了,這場争執不能說是莫名其妙,一切的起因都是在吃晚飯的時候,英珞因為與郅渲分别太久,難免與他有說有笑地聊得忘了情。

    這讓水霄嫉妒得眼都紅了,一向穩重冷靜的他被嫉妒心沖昏了頭,竟冷言挖苦了郅渲幾句。

    郅渲倒好脾氣的沒多在意,英珞卻是氣瘋了。

     李悅暗暗搖頭,癡愛紅塵中的人莫不是都這樣的嗎?隻是……隻是那個郅渲,那個完美的、漂亮的翩翩少年,他卻是個瞎子。

     老天爺真會作弄人,不是嗎?明明造了一個完美的人出來,卻偏偏讓他眼睛看不見! “英珞……” “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指責郅渲一切的不是,卻絕對不能嘲笑他是個瞎子……”她拿拳使命地捶他,抽泣聲越來越響。

     “英珞,别哭……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頓吧!” 她倒在他懷裡恸哭:“我甯願當初瞎的人是我——郅渲,他是我們三人中最有天分的一個,他溫和善良,又特别勤奮用功,姑姑教我們的武功,他幾乎一學就會。

    可是……可是……嗚——有一天,我和郤炀鬧别扭,大打出手……我輸了,氣不過跑去找郅渲幫忙……我、我明知他正在修煉第六重心法,緊要關頭絕對不能受外界幹擾。

    但是我已被郤炀氣昏了頭,不顧一切地闖進了他閉關的地方……” “别說了……” “不,你不明白!”她用力推開他,深深的自責淹沒了她,“正因為我的貿然闖入,害得他當場嘔血,那鮮紅的血,就噴在他雪白的褂子上……那時候,他明明受了傷,卻還笑眯眯到安慰我,直說沒事,沒事……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他的呀!他的内傷越來越重,姑姑就帶他去了少林寺求醫。

    你知道我留在冷香谷裡,當時有多害怕,多後悔嗎?沒想到少林寺的那幫秃驢竟然見死不救,姑姑無奈之下,隻能孤注一擲,不惜一切代價的替他療傷……這三年來,姑姑整日閉關不出,殚精竭慮,想盡一切辦法救治郅渲。

    終于,郅渲活過來了,他的命保住了……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對不起……” 這樣的原因,不隻水霄震驚,就連李悅也禁不住倒抽口冷氣。

    她一直以為光悟方丈所說的故事中的那個少年早就傷重夭折了,怎麼也沒料到他還活着,卻又悲哀地成了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瞎子。

     “……姑姑閉關三年,郤炀少了管教約束,整天到谷外遊蕩,行為越來越古怪,放誕不羁。

    原本溫馨和諧的冷香谷就這麼毀在我手上了……” 李悅趔趄轉身,她實在無力在繼續聽英珞哭訴下去了。

     才跑了沒幾步,她就一頭栽進一堵強壯結實的胸膛,鼻子撞得酸疼,直想掉眼淚。

     “怎麼是你?”沒想到深更半夜在外遊蕩的還遠不止她一個人。

     謝君恺微眯着眼不說話,眼神卻是意有所指。

     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使她突然有種□裸,衣衫被剝光的感覺。

    她厭惡地退了步,冷道:“你跟蹤我,監視我?” 十六年來,她生活的環境裡,無時無刻不充滿了爾虞我詐,無論是在太極宮、大明宮,還是栖鳳閣,她的身邊總會潛伏着各類密探,她讨厭這種毫無自由空間的感覺,更憎恨那些背後偷窺的小人。

     她全身因憤怒而顫抖着。

     謝君恺眼神往竹林深處投去一瞥,嗤然冷笑:“怎麼?壞了你的好事了?” 她的憤怒正是對他的不堪指責,她心裡沒有他!半點也沒有,她可以把關注投給每個人,卻獨獨忽略了他。

     可笑他卻已是不由自主地為她魂牽夢萦。

     他承認自己比不上郅渲那般出色,也做不到那樣溫文爾雅的氣度雍容。

     可他在乎她!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眼裡所看到的每個人。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所有的遐想。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李悅又羞又怒。

     僅僅因為一幅莫名其妙的仕女圖,他們就可以任意懷疑她,污蔑她了嗎?如果真的這麼不信任她,何不痛快地當面說出來,用這種含沙射影的語氣來刺激她,算什麼意思?! “忍?哈……”他怒極反笑,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原來自己給她的感覺就隻是一個“忍”字!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呵! “放手!”她振臂用力一甩,卻沒能甩開他緊如鋼鐵的五指。

    于是,右手跟着出指疾如閃電地戳向他雙目。

     這原是最明了的虛招,可是謝君恺已被悲憤沖昏了頭,他吼道:“你就這樣讨厭我,恨不得我也變成瞎子是不是?” 他傷心欲絕,倏地放開她,身影虛晃已轉到她身後,五指變掌拍向她肩頭。

    李悅反應靈敏,背上如同長了對眼睛般,肩膀一沉,手肘跟着往後撞他胸口。

     謝君恺從來沒想到過有這麼一天,他竟會對李悅出手,他的心已痛得在泣血。

     李悅神情肅穆,額頭微微沁汗。

    她清楚謝君恺的武功明顯高出她許多,自己的武功不過是仗着招式的巧妙與身法的靈活,若真要講那真材實料的内功修為,她實在是不值一提。

    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知道時間若是拖得越久,對自己就越不利。

    當下,強忍住胸口的隐隐悸悶,深吸口氣,使出全力與他過招。

     很快的,兩人見招拆招地已過了将近百招。

     “嘭!”兩人對了一掌,身影忽地分開,臉上都帶着又驚又咋的表情,異口同聲喝道:“你怎麼會《禦鳳訣》?” “你跟天聖教到底有什麼關系?!”謝君恺情急地脫口問道。

     光悟方丈圓寂前的那番話不期然地浮上心頭,還有……那幅奇怪的仕女圖! 他的頭腦裡亂得像團亂麻,他緊張地看着她,希望能從她那裡尋到自己苦苦追尋的答案。

     李悅怅然冷笑:“你何不先回答我,你和天聖教又是什麼關系?” 謝君恺欲言又止,她冷冷一笑,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心裡酸澀難當,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呐喊:“離開吧!離開吧!離開吧——” 她倔強地咬着唇,不讓哭聲逸出,踉踉跄跄地隻知在黑夜裡一味的要逃離。

     繞過小竹林,才剛拐彎,後頸上猛地一痛,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