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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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的樂趣告訴他,她祖母明戈特和韋蘭夫婦反對她住在專供“搞寫作的人”居住的放蕩不羁的文化人的街區。

    令她的家人反感的不是冒險,而是貧窮,但那種陰影她卻早已忘記了,她以為他們是認為文學名聲不好。

     她本人對文學倒沒有什麼顧慮,她的客廳裡(一般認為最不宜放書的地方)四處散亂的書籍雖然主要是小說作品,但像保羅-布爾熱、休斯曼及龔古爾兄弟這些新名字都曾引起阿切爾的興趣。

    他一邊思考着這些事情一邊走到了她的門前,又一次意識到她反轉他的價值觀的奇妙方式,意識到如果他要在她目前的困境中發揮作用,必須設想自己進入與過去有着驚人差别的境界。

     納斯塔西娅開了門,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門廳的凳子上放着一件貂皮村裡的外套,上面擺着一頂折疊的深色絲制歌劇禮帽,襯裡有“J.B。

    ”兩個金字,還有一條絲巾。

    這幾件貴重物品一準是朱利葉斯-博福特的财産。

     阿切爾憤怒了:他非常氣憤,差一點要在名片上劃幾個字一走了之。

    但他随即想起在給奧蘭斯卡寫便函的時候,由于過于審慎而沒有講希望私下見她的話,因此,如果她已經向别的客人敞開了大門,這隻能怪他自己。

    于是他昂首走進客廳,決心要讓博福特感到他在這兒礙手礙腳,從而把他擠走。

     銀行家正倚着壁爐架立着,爐架上挂着一塊舊的刺繡帷慢,由幾個枝形銅燭台壓住,燭台裡盛着發黃的教堂用的蠟燭。

    他挺着胸脯,兩肩靠在爐架上,身體的重量支撐在一隻穿漆皮鞋的大腳上。

    阿切爾進屋時他正面帶笑容低頭看着女主人,她坐在一張與煙囪擺成直角的沙發上。

    一張堆着鮮花的桌子在沙發後面形成一道屏障,年輕人認得出那些蘭花與杜鵑是來自博福特家溫室的贈品。

    奧蘭斯卡夫人面朝鮮花半倚半坐,一隻手托着頭,她那寬松的袖筒一直把胳臂露到肘部。

     女士們晚上會客通常都穿一種叫做“晚餐便裝”的衣服:一件鲸須絲做的緊身内衣,領口很小,用花邊的皺褶填在開口處,貼緊的袖子上帶一個荷葉邊,剛好露出手腕,以展示金手镯或絲帶。

    而奧蘭斯卡夫人卻不顧習俗,穿了一件紅絲絨的長睡袍,睡袍上端是光滑的黑毛皮鑲邊,環繞下巴一周并順着前胸垂下來。

    阿切爾記起他最近一次訪問巴黎時曾見過新畫家卡羅勒斯-杜蘭——他的轟動了巴黎美術展覽會——的一幅畫像,上面那位夫人就穿了一件這種像刀鞘一樣的濃豔睡袍,下巴偎依在毛皮中。

    晚上在氣氛熱烈的客廳裡穿戴毛皮,再加上圍攏的脖頸和裸露的手臂,給人一種任性與挑逗的感覺。

    但不可否認,那效果卻十分悅人。

     “哎呀,太好了——到斯庫特克利夫呆整整3天!”阿切爾進屋時博福特正以嘲笑的口吻大聲說。

    “你最好帶上所有的毛皮衣服,外加一個熱水瓶。

    ” “為什麼?那房子很冷嗎?”她問道,一面向阿切爾伸出左手,那詭秘的樣子仿佛表示期待他去吻它。

     “不是房子冷,而是女主人冷,”博福特說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朝年輕人點點頭。

     “可我覺得她很好,是她親自來邀請我的,奶奶說我當然一定得去。

    ” “奶奶當然會那樣說。

    我看,你要是錯過下星期天我為你安排的德爾莫尼柯家小型牡蛎晚餐,那真是太可惜了,坎帕尼尼、斯卡爾奇,還有好多有趣的人都會去呢。

    ” 她疑惑地看看銀行家,又看看阿切爾。

     “啊——我真想去!除了在斯特拉瑟斯太太家的那天晚上,我來這兒以後一位藝術家還沒見過呢。

    ” “你想見什麼樣的藝術家?我認識兩個畫家,人都很好,假如你同意,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

    ”阿切爾冒昧地說。

     “畫家?紐約有畫家嗎?”博福特問,那口氣表示,既然他沒有買他們的畫,他們就不可能算是畫家。

    奧蘭斯卡夫人面帶莊重的笑容對阿切爾說:“那太好了。

    不過我實際上指的是戲劇藝術家。

    歌唱家、演員、音樂家等。

    在我丈夫家裡老是有很多那種人的。

    ” 她講“我丈夫”時,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不祥的東西與這幾個字相關,而且那口氣幾乎是在惋惜已失去的婚姻生活的快樂。

    阿切爾困惑地看着她,不知她是出于輕松還是故作鎮靜,才在為解除婚姻而拿自己的名譽冒險時如此輕易地提到了它。

     “我就是認為,”她接下去對着兩位男士說,“出乎意料的事才更加令人愉快。

    天天見同一些人也許是個錯誤。

    ” “不管怎麼說,是太沉悶了;紐約真是沉悶得要死,”博福特抱怨說。

    “而正當我設法為你活躍一下氣氛時,你卻讓我失望。

    聽我說——再好好想一想吧!星期天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因為坎帕尼尼下周就要到巴爾的摩和費城去。

    我有個幽靜的地方,還有一架斯坦韋鋼琴,他們會為我唱個通宵。

    ”